“手机有什么好玩的,能有我好玩吗?”余逸新说。
夏攸宁瞥了他一眼:“手机比你好玩多了。”
“我发现你对我越来越不善良了。”余逸新说。
“还不是某些人老在我面前散发恋爱的酸臭味。”夏攸宁回答,“你不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只要你说出陆肖然三个字我就开始放死亡金属,用最大音量。”夏攸宁的手指放在播放键上。
“大街上的,你注意下你美男子的形象!”
夏攸宁扬了扬嘴角,不咸不淡地说:”我被捅的那一天,我在这个学校就没有形象了。”
“我感觉你最近很暴躁,要不要给你买块阿胶补补。”余逸新说。
“阿胶……你在丢理科生的脸吗?”夏攸宁无语了。
“我怎么知道阿胶是干什么的,我也就是潜意识里感觉这东西好像有用。”余逸新把夏攸宁举着手机地拽了下来,“你看你,还是去谈个恋爱吧,都要变态了。我看祝晗就不错,就算人家不是弯的看起来也不那么直,不要害怕失败。”
余逸新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他本来想转移话题好好聊天的,然而和很难聊天的人谈话的时候反而更容易往枪口上撞,这种事件发展规律基本无药可解。闭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余逸新现在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这张嘴闭得有些晚。本以为夏攸宁会有情绪,谁知他格外的平静,郑重其事道:”我不是傲娇,我是真的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他是我的学生,而我永远不可能把一个学生当做我的潜在对象。”
夏攸宁说完,余逸新乖巧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了,我真没事。”夏攸宁拿余逸新没办法,“我去办公室了,你也回实验室搬砖吧。有什么话下班再说吧。”
夏攸宁推了侧门进了电梯,不一会一条信息发到了余逸新的手机上。
——死亡金属是不会放的。
余逸新笑了,夏攸宁心也太软了,就算自己心情不好还顾虑别人的心情。他看着手机,没有注意前方,推开门,就被门后靠着墙的身影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背脊一阵发凉,停顿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祝晗?”
第40章
祝晗的目光平视着前方,迟迟没有回应。余逸新又叫了一声,他才回过了些神。
祝晗看向他,连忙从耳朵里拿下蓝牙耳机,眸子中一下子来了神,说:“是余讲师啊,您怎么在这里?”
“啊……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啊。”余逸新低头嘀咕着,他重新看向祝晗,说,“哦,我陪Clem一起来的,倒是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等着上课啊。”祝晗回答,笑道,“我来得有点早了,门还没开。”
这里是数学系的大楼,当然会有几间教室,祝晗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这个时间离上课还差了十几分钟,祝晗倒是勤奋好学,这么早就捧着binder在此等候了。
余逸新刚见到祝晗,生怕自己和夏攸宁的对话被他听到。不过看到祝晗始料未及的表情,余逸新也放心了些许。
“夏教授呢?”祝晗突然问道,“您不是和他一起来的吗?”
“他回办公室了。我正准备要走。”余逸新解释道。他看着祝晗笑眯眯的脸,莫名的有些心虚。私底下他们没少开祝晗的玩笑,仔细想想祝晗也不过是21岁的大男孩,和他们毕竟不是同龄人,也没有那么熟。因为他的长相总是过分调侃倒有点太不厚道了。
“对不起啊……Shannon的事,我并没有能帮到他多少。”余逸新说。
祝晗愣了一下,不过马上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他嗤嗤地笑了几声,眼神瞥向了一边,音调都升高了:“余讲师,您和夏教授一样,都是无可救药的烂好人啊。”
他感慨完,眨了眨眼睛看向余逸新,说:“余讲师,静深退学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成年人了,会选择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您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余逸新没想到祝晗这样看起来十分感性的人会说出和陆肖然差不多的话。不过再怎么说祝晗也是他们大理工科的一员,还是学术上的老顽固——夏攸宁的徒弟,耳濡目染,这元气少年怕也是要被夏攸宁给祸害了。
余逸新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问道:“Shannon他最近怎么样?”
祝晗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说:“我想应该是挺好的,说实话我舅妈家那一边家境不错,他不会有太多的烦恼。真正烦恼的可能另有其人了。”
教室的门开了,上一节课的人陆续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祝晗点了点头,说:“先这样,我进去了。余讲师,有空再聊吧。”
说罢祝晗进了教室,手机上的播放器依旧出现在屏幕上,他按下了播放键,耳机里又重新传出了音乐,前奏欢欢乐乐,人声迟迟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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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期中旬,很多学生对教授和讲师的怨念直线上升,过重的复习压力总会经历好几个对自我认知感到怀疑的阶段,最终都会把矛头指向一个点——这破教授教得什么鬼东西。
而授课的那一方就不一样了,他们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在因为自己的学生而感到痛并快乐着。年轻人的朝气和懵懂强韧的眼神感染着他们,只要他们不影响自己的试验进度,报告长度,资金预算,年终评测……那他们就是最可爱的学生们。
业界上下无不希望,要是自己只用快快乐乐地教课就好了。现实是堆积如山的paperwork,人类在用大量无用的语言消耗着时间,到头来大家都学会了怎么凑三千字的检讨和将核心伦理价值观倒背如流。
夏攸宁就是属于快乐教课,事后傻眼的典型人物。他坐在电脑前,盯着空白的报告模板,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打发coordinator,好在Miranda并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每次交上去的报告她都没有疑问。夏攸宁几度怀疑其实Miranda根本没有看,但是迟交的时候,催交的邮件倒是发得十分准时。
他纠结了一会,好不容易写了两行字,祝晗来敲了他的门。
“夏教授,这是您这次课题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祝晗把整理好的资料递了过来。
夏攸宁接过,说:“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分内之事。”祝晗轻声道。他交了资料,却没有马上离开。夏攸宁有些分神,装模作样敲了几下键盘。
祝晗随即又开口:“夏教授,我能和你谈谈吗?”
夏攸宁停下了手,一颗心莫名地悬了起来,他转过身,仰头看着祝晗:“你要和我谈什么?”
“夏教授……”祝晗低下头,酝酿着自己的情绪,久久没有说话,夏攸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想开口阻止。
祝晗又抬起了头,神色如常地说:“我不打算再深造下去。当初选择读一年半的硕士就是因为我很犹豫自己该选择什么样的道路,现在看来我还是不想继续再往上读了。”
“哦……”夏攸宁一瞬间因为祝晗的话和自己荒唐的想法南辕北辙,而感到难堪。自己担心的事消失之后,另外一种堵着胸口的情绪又涌上心头。本来他还以为祝晗一定会读博士,但是自己其实丝毫不清楚祝晗的想法。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Miranda教授不是之前邀请我去她门下学习吗?其实她前几天又来邀请我了。”祝晗鼓足勇气说,“这次我想答应她。”
堵在夏攸宁胸口的东西像是一下子就全碎掉了,尖锐的小碎片一下子全部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读博士的话,应用数学的就业方向会广一点。我也要开始考虑出了学校以后的事了……”
祝晗继续说着,夏攸宁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挺好的,我尊重你的决定。“夏攸宁强行提起了自己的精神,说,”不过你在我这边的课题已经进行了一半,到Miranda那里又要重新开始,会影响你毕业吗?”
“嗯,还要再读一年。”
“我明白了。需要我签什么文件吗?”
“谢谢您。”祝晗说得十分诚恳,“这段时间麻烦您了。我真的非常喜欢您,您帮了我太多了。还有……换了导师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借住在您这里。您放心吧,我会尽快找好房子搬出去的。
“好,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祝晗离开后,夏攸宁继续打着要交给Miranda的报告,他写下一句:“我意识到我可能不是一个好老师……”
那一行字旁的光标不停闪烁着,他看着都有些滑稽,按着删除键,按久了,把前面一句话也给删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本就支离破碎的语言一下子变得更加贫瘠。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挫败感,具体的原因愈加的清晰,忽略让低潮加深,正视会让它变成痛苦。
他拨拉着自己微博的首页,只是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偶尔几个字符漏进了思考的渠道,零零散散地飘荡过他混沌的神识。
微信群里的信息已经积攒了好多,他点进家庭群,发了一句:“爸,我是不是应该回国。”
他还没发超过一分钟,一通电话就打到了他手机上。
他接起,对面就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儿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