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间里,只有谢炀一个人的声音,桌上的菜肴无论多么的诱人食欲,都没有人去碰了。
谢炀声音轻飘飘的,如同飘荡在云里。
他似是漫不经心的,不甚在意的,简简单单地将那些话讲了出来。
李女士对他第二性征在意程度的严重性。那几乎是从他有意识开始就能接触到的一个词——“Alpha”
他总是能够在李女士夸他的各个场合,各种语言里,听到这个词。
“小炀这么厉害,以后肯定是个特别优秀的Alpha。”
“小炀以后肯定能分化成Alpha吧,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孩呢?”
“……”
年少的他,从不去怀疑他的亲人说的话。
确确实实,从来都是“他们说——”。
所以在十二三岁,谢万一脸疲惫憔悴地抓住他的肩膀,告诉他他不能分化成Alpha,烦躁李女士知道了一定会疯闹的时候。他才恍然被“他们说”给骗了,真情实感地骗了好多年。
初三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女士歇斯底里的发疯。
谢万拉着他站在身旁,如同下判决书一般,告诉李女士,他不会分化成Alpha了。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出,谢炀分化成了Omega这最后一句话,李女士已经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俩,面上表情如同疯魔了一般,嘴里嚷叫着不可能。
谢炀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他看起来并不在意的事情,居然让李女士如此的疯狂。简直是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一种疯狂。
他想不清楚这到底有什么,只是依稀觉察到一点落差感。
毕竟从小到大,他最亲的两个人,每每在他耳边说得最多的就是——
谢炀很聪明,很厉害,很乖,很听话。
谢炀一定会是最优秀的Alpha。
一定会是。
一定。
但他应该是听话的,所以在自己父亲悄悄和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应该不能露出不开心,伤心的表情来。他应该默默地点头,然后转而安慰谢万和李淑琴。
可是当他面对李女士的歇斯底里,和那一声声为什么他明明这么厉害,却偏偏不是Alpha的质问里。
他觉得不明白,明明被骗的是他,为什么他还要装得这么乖,甚至这么乖的不闹不哭,却还要被质问。
明明也不是他的错。
接下来,李女士闹过之后,他俩也就离婚了。谢炀就在二楼的房间里,愣愣地听完了楼下的争吵,捏着手里的抑制剂愣神。
李女士的歇斯底让他难以承受,他找了谢万,要了其他的抑制剂,将自己好好地伪装成Beta。他不想和李女士闹,不想听到隔壁房间里,每晚都要传来质问声。
谢万说,李女士不知道他是Omega,还能控制得住一点。
也确实,在他伪装好了之后,李女士对他的分化结果也就慢慢接受了。
但谢炀也不愿听话了。
……
谢炀不知道李瞬鸣听完会怎么想,或许他们就听这么一点就能知晓所有的事情了,毕竟李女士前大半日子都是和他们过的,总归是要更了解李女士一点。
说不定会知道,李女士对这件事那么执着的原因。
但谢炀已经不在意了。他原本以为他说完,会想要知道李女士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在意这些,简直到了一种疯狂的程度。
可是当着三个人的面说出这些之后,他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日子总归是要继续的,而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人和事要在意了。
至于李女士,他本来在考上大学之后,就要渐渐地脱离的。
至少他会选一个日子,在外地的时候,认真地告诉李女士他真正的第二性征。李女士可能会闹,会发疯,但是总不能瞒一辈子的。这要是一直瞒下去了,他说不定也会疯的。
拒绝了李瞬鸣说要带他回李家的请求,谢炀捏着手机,站在路口边上,等着靳辞来接他。
靳辞来得不算慢,谢炀也就刚挂完电话,在路口边杵着吹了会儿冷风,人就来了。
谢炀打远处看见人下了车,想也没想,像个小炮仗一样,横冲直撞进靳辞怀里。
“不开心了?”靳辞自然地接住谢炀,还顺毛似的拍了几下谢炀的后背。
谢炀没吭声,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就立马恢复元气了,“没,就刚刚说完了话有点难受。”
“但见着你就好了。”谢炀笑笑,“你呢,解决好没有?”
靳辞眉间的疲惫之色散开,轻松地笑了一下,“差不多。”
“咳咳!”突兀插进来的轻咳声,一下将少年之间,小心翼翼偷腥似的温存气氛给打破了。
谢炀一个猛回头,皱眉地看着李息:“你不是走了吗?”
“我好歹你舅舅!”李息面上一讪,一点也不满意他这个外甥的表情,又这么嫌弃的吗?
谢炀还是自顾自地扯着靳辞的手,稍微给了点面子,站直了身子直视李息:“但我还没认。”
“……”李息不想说话,他不过是一个留下来观察的工具人罢了,但工具人也得履行好自己的任务,“要不是你外公让我留下来,等你安全跟着靳辞走了,才让我走,我也不想留下来!”
“哦,那要不现在可以走了?”谢炀轻声提醒了一句。
李息:“……”刚认的外甥,就当着男朋友的面赶他走了,这还能要吗?
李息:“一起了?”
谢炀也不遮掩,点了点头:“嗯。”
“行吧,倒也没什么,”李息也点点头,打眼望了会儿靳辞,“靳辞也挺好的,哪方面都优秀,你俩一起,倒也听般配的。”
谢炀也没表个态说什么话,他知道李息在这儿肯定不是想说这个的。
“你妈那里,你想好什么时候坦白了吗?”果不其然,李息问道,“我建议你不要先忙着说,能再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我跟爸这次肯定会强硬联系她!好好和她谈谈……”
“小孩子,怎么能受这么大的委屈呢?”
“……我不小了。”谢炀瞥过眼去,有些不太能够应对这种话,只好干巴巴地随便说了声。
李息笑笑:“家里有比你大的,那就还是个孩子。放心吧,好歹也是一个挂了名头的舅舅,以后这委屈肯定不落你身上了。你妈也不行。”
谢炀浑身不自在,小时候乖巧过了头,应对这些话,甜甜叫一声叔叔阿姨舅舅什么的也就过了;可他中间也折腾叛逆过几年,这些听在他耳朵里,反而让他别扭起来了。
一是不知道怎么应答,二是委屈这种事,挂在身上的多了,也就不怎么在意了。有人猛然一提起,他才感觉到身上那些委屈疼痛。
可他已经不在意有没有人注意到那些了。
说到底,反正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先回去了。”靳辞察觉到谢炀不太想继续聊了,便开口,顺势就将谢炀塞到车里去了。
他手指扣在车门上,身子微弯,头侧偏看着李息,轻声地说了一句:“那要快点,他承受很多年了,很疼。”
说罢,他就坐进车里,门一关,车就直接呼啸而去。
李息站在边上,愣神地想着靳辞说的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急急忙忙地给家里两位打去电话。
是要再赶快一点了。
-
谢炀跟着靳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其他人。
靳叔和顾姨都不在,只依稀见到几个佣人。
一天下来的事情太多太杂,再加上他说了不少的话,谢炀实在没什么心情待下面。早早地和靳辞说了声上楼睡会儿,等到晚饭了才起。
但他依旧没下去,只是愣愣地坐在床上想事情。
靳辞上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一进来见谢炀靠坐唉床边,就将手里的牛奶递了过去。
顺手揉了揉谢炀的头发:“醒了,要下去吃饭吗?”
谢炀摇摇头,端着那杯牛奶喝了一点:“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
“对了,今天中午那顿饭,我有件事情想问你。”谢炀手里端着热牛奶,轻敲了一下玻璃杯发出一点响动,眼尾带笑,一点没有刚才那副愁云抹不开的神色。
靳辞直觉地感到一点危机,但见谢炀这么开心,还是接了下去:“什么事?”
“我们小时候就真的只见过一面?”谢炀抿了一口牛奶,想着饭桌上,李息的左顾右盼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但同时也更加好奇了。
小时候认不认识,是见过一面的认识,还是有些了解的认识,这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为什么要隐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影响
靳辞没说话,偏冷色的眸子望窗外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落到谢炀身上:“牛奶要冷了。”
谢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拿起来毫不停顿地一口气喝完了:“行吧,不说就不说了,允许你保持一点小神秘。”
靳辞轻笑了一下,接过谢炀手中的空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这才认真地看着谢炀:“不是不说,其实也没那么麻烦。”
“我有记忆的认识,确实是见过一面的认识。其他的认识,是别人口中的,我没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