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下午他们一起看电视,换台时闪过beyond的画面,杨司乐会央求付宜调回去等他两分钟,可不可以让他听完这首《永远等待》再换成电视剧。
施年亲眼见到了他双眼放光地形容今宵的成员有多牛逼,亲眼见到了他对充满生命力的乐队是如何向往,心底不是不愧疚。
他得为自己说过的屁话负责。
所以他主动给谢沉、林漓和陈楠挑了礼物,尽管他对这几个人的印象还很模糊,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今宵举办live那晚,林漓站在舞台上,勾着谢沉的脖子唱歌,台下有人喊“小楠楠我爱你”,“学姐我爱你”。
杨司乐年前回庆江吃散伙饭,顺道把礼物带给了谢沉和林漓,特别声明:“是我家年年送的,他一片心意,你们不准嫌弃。”
林漓没抱什么期待,大方接过来,当场拆了包装,结果出乎她的意料:“我靠!好看!”
杨司乐也不知道礼物的真容,好奇地凑过去:“他选的什么?”
林漓手心躺着一对精致的玫瑰金色耳坠,造型像芭蕾舞鞋上的绑带。
“施年怎么知道我有耳洞?”
她一边问杨司乐一边尝试佩戴,但由于平常上学不能戴耳饰,耳洞洞口缩得极小,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戳进去。
“我跟他提过一次你喜欢买首饰和衣服,没想到他记住了。”杨司乐答。
“替我谢谢他,我很喜欢,不是跟你客气。”林漓暂时放弃了佩戴,一脸欢喜地把耳坠放回了绒布盒子里。
杨司乐转向左手边的谢沉:“谢沉你不拆开看看吗?”
谢沉起先觉得在饭桌上就急着拆礼物会显得不礼貌,因此他说了声谢谢便一直沉默着涮羊肉卷吃。
林漓讽道:“他怕万一不喜欢,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敢拆。”
谢沉放下筷子,阴冷地瞥了她一眼,径直撕掉了礼品袋上的红色贴纸,将礼物拿了出来。
“是什么是什么?”杨司乐问。
谢沉看清之后有点愣,他没想到会是石玫瑰的黑胶唱片。
“……破费了,我过年回家了就听。”
杨司乐想起之前施年抱怨过,他在网上买了一张LP,可卖家迟迟不发货。他一度以为施年是买了某位音乐家的室内交响乐专辑,准备自己听,还笑他买了LP居然不买唱片机。
原来是为了帮他做人情。
也是多亏了施年,谢沉和林漓拆完礼物渐渐活跃起来。不谈乐队不谈过去,总有别的话题可以聊。
饭桌上谁都没提陈楠的缺席,杨司乐问林漓的高考目标,林漓答说想考综合类大学的芭蕾专业。
“专业院校和音中有什么区别?这三年我受够了,身边除了跳舞的还是跳舞的,没啥意思。”
谢沉气呼呼地怼她:“说得好像去了综合类大学,你就能认识多少别的专业的人一样。”
林漓露出一对梨涡,笑眯眯地望着他:“有人社交能力不行,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行。”
谢沉道出了生气的根本缘由:“我和杨司乐不是你身边的人吗?我们是跳舞的吗?”
杨司乐赶忙当起文明劝导员:“林漓想拓宽眼界是好事,没否定咱俩的意思。”
谢沉从锅里捞起一块冻豆腐,送进嘴里前小声刺了林漓一句:“社交了三年也没看你交到几个真朋友啊。”
林漓敛了笑,没有接他的茬,只跟杨司乐聊。
她知道谢沉说的是事实,除了今宵的成员,她在音中的确没什么朋友,和校内网管理组组员仅限于“网友”的交情,脱了这层皮,大家谁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和班级。
可正因为是事实,所以话语格外不中听,显得她的高中时光竟是如此的面目可憎。人非草木,她也是会难过的。
气氛急转直下,名义上的乐队散伙饭真正吃出了割袍断义的预兆。杨司乐自认是好心组织聚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也不好过多插手他们俩之间的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是瞎子,林漓和谢沉的矛盾不仅仅是乐队的存亡问题,而是有别的,难以言明的情愫和滞碍从中作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外面应景地下起了大雨。
杨司乐结了账,给在附近咖啡馆里等他的施年发消息。出了店门,他对谢沉和林漓说:“《今宵》的文件你们都有吧,无聊了可以听一听。”
施年现买了把伞来接他。杨司乐站在店门口的屋檐下,远远见他小心避开松动的地砖,然而等抬头见到了自己,他便跳下人行道,迈开步子沿着路牙向自己跑来,脚边绽开一朵朵水花。
施年呵着白汽在他面前站定,先把大伞往他头顶倾:“怎么不在店里等?外面好冷,今天风又大。”
杨司乐走入伞下,包住他的手扶正了伞:“吃饱了站一会儿,消消食。我们走吧。”
谢沉和林漓分别叫了辆车,都还没到,得继续在这儿等。施年向他们打了声招呼,说那头出了车祸,很堵。
林漓感觉出施年变了很多,是好的那种变化。
“没关系。天天待在学校里,食堂单独给我们开绿色通道,宿舍单独给我们供电,好久没等待过什么了,堵就堵吧。”她冲施年笑了笑,“谢谢施首席,耳坠很漂亮,我很喜欢。”
谢沉紧随其后:“谢谢,唱片我会听的。”
施年不知道怎么回应好意,跟杨司乐挨得更近了:“不客气……不过我早就不是什么首席了……”
他清了清嗓子:“嗯……谢谢你们之前对杨司乐的照顾,那我们先走了。”
林漓噗嗤一声:“咋这么官方,你是队长的官方发言人吗?”
杨司乐一把搂住施年:“林漓你别逗他。我们第一次谈恋爱,见朋友还比较生疏,不是很正常吗!”
林漓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被他搂着的施年,低声叹息道:“第一次真好啊。”
她复又笑起来:“有了好事记得给我寄喜糖,别寄太多,容易长胖。”
谢沉嗤道:“你再胖能胖到哪儿去。”
林漓不理,挥手同他们告别:“快走吧,再不走我要酸死了。”
杨司乐没那么热衷于秀恩爱,麻溜地带着施年走了。
谢沉和林漓相顾无言,不得不找点事做。他打开手机查位置,发现约的车子果然还停在前一个大路口,迟迟没移动。
林漓望了会儿天,忽然叫他:“谢小沉。”
谢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个昵称了,莫名忐忑地看向她,没有急着说话。
林漓低下头,掏出口袋里的绒布盒子,伸到他身前:“会戴耳坠吗?”
谢沉不会。
但他却说:“会。”
“可以啊谢小沉,这都会。”林漓把盒子放在他手心,“那你帮我戴吧,我看看效果。”
谢沉搞不懂林漓的态度,索性不说话,沉默地拎出一只耳坠,向前一步,佯装熟练实则笨手笨脚地找耳洞。
林漓啧声道:“隔那么远你看得清吗?过来点儿。”
谢沉顿了顿,脚下挪过去几寸。
“我不吃人,再过来点。”
谢沉再挪几寸。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三次。”
谢沉:“……”
店里有一大桌人吃完饭,掀起塑胶门帘谈笑风生地离了店,正好把他挤到林漓跟前,和她肩膀贴肩膀地靠着,距离近得他一扭头就能闻到林漓发间的馨香。
“现在能看清了吗?”
谢沉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肩膀,如临大敌一般盯紧了她的耳朵,目光不敢往别处晃。
“能,你别动。”
他见过程卉戴耳环,具体细节不清楚,反正得用双手,得摸耳垂找位置。
林漓的耳垂与她的身材相反,肉肉的厚厚的,据说是福相。谢沉有些心猿意马,害怕弄痛了她,推耳针的过程刻意放得极慢,跟做解剖实验一样。
林漓仿佛会读心术:“我奶奶说我全身上下生得最好的就是耳垂和梨涡,有福相,是个小福星。”
她为了把耳朵送到谢沉手里,歪着头看马路:“不过这都是我读初中以前的事了。上初中以后,我变得很叛逆,我妈经常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漓感觉到耳针穿过了耳垂,便用右手把配的耳堵递到左肩:“耳针要穿过中间那个洞,固定一下,别弄反了啊。”
谢沉依言照做。
林漓任他摸索,继续自说自话:“我觉得我不幸福,至少没我妈认为的那么幸福。”
她转了个身,把右耳和另一只耳坠送过去:“我没有朋友,成绩不行,性格很烂,不好相处,人缘贼差。当然,我不是什么校园霸凌的受害者,骂我的我骂回去了,编排我的我也看不起他们,打我的、想杀了我的……已经被我送进局子里了,去年年底刚释放。随便吧,我不是很在意。”
“我读高中这两年多,最幸福的两件事,一是瞒着我爸妈玩乐队,二是——”她把第二个耳堵递给谢沉,“二就是喜欢你。”
谢沉手一抖,耳堵掉到了地上。
林漓低头瞄了一眼耳堵,然后斜着眼睛看向他:“有那么吃惊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