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不太好。现在的罪名足够你在牢里蹲十年往上,你还担心什么?”聂诚叹气道。
魏远掀开眼皮看了看他,“你的腿好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姜准受伤了,他们要采取新动作了。”聂诚说。其实之前姜准分析过,他受伤应该是偶发事件,但是魏远没必要知道。
果然,魏远眉头一跳,长长叹一口气。
“一年又一年过得真快啊,”魏远突然感叹道,“大学毕业那会儿还历历在目,我保研本校研究生,意气风发的。我们这个行业专业性太强,不往上读不行,那时身边好多同学都改行了,我当时还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可现在看来专业程度和生活幸福根本不相关。”
“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可能面对什么样的人生,都是人自己选择的,这种选择什么时候都不晚,你也还有机会。”
魏远苦笑着摇摇头,之后他埋着头不再开口。
又是一次无功而返。
聂诚心情沉郁地回到派出所,上午挤满大厅的少年人们都被各自安置,但是大厅并没有回归平静,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正站在中间仰着头放声大哭,他妈妈紧紧搂住他,头埋在他颈间肩膀抽动着似乎也在哭泣。
“怎么回事?”聂诚问。
头疼不已的邓汀解释说:“没事,他妈妈以为小男孩丢了,其实是和那个小女孩在一旁玩。”
聂诚这才注意到大厅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倚着墙,一只腿别在另一只腿前用脚尖立着,散着头发,事不关己地歪着头,注意到聂诚望过来的目光,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跳下椅子,在聂诚跟前扬起头,清脆地说:
“爸爸,你来接我啦。”
第23章 小鬼
“他嚷着姐姐姐姐,非要跟过来,我就带他在旁边玩了一会儿。”女孩在大厅的椅子上晃着退,玩着手中的头绳,漫不经心地说。
她叫韦悦君,九岁,在两条街外的小学上三年级,家就在附近。
“那你管……”邓汀侧头看了眼聂诚,“管警察叔叔叫爸爸是怎么回事?”
“他跟我爸爸长得有点像,我认错了。”韦悦君笑着眯起眼睛,开心地说,“警察叔叔别生气,我也错管老师叫过妈妈。警察叔叔你叫什么呀,你真好看。”
“聂诚。”
这不是聂诚和邓汀的回答,而是他们背后传来的一个略带惊喜的女声。
聂诚回过头,面对小女孩时刻意无动于衷的表情放松了,露出微笑道:“胡小菲,原来是你,这是你儿子?”
“是,他叫胡天逸。这是聂叔叔。”胡小菲低头对儿子说道。
刚才仰天长哭的小男孩偎在胡小菲腿边,怯生生地抬起眼睛打量,听到妈妈的话,绵软地说:“聂叔叔好。”
“你好。”聂诚笑道。
除了年前去找胡小菲那回,他还一直没和她联系,因为魏远的案子不归他负责,他也没有和她交流过案子,但是魏远现在又牵扯了新的案件,聂诚觉得有必要和胡小菲了解一下情况,他顾及着场合,斟酌地问:“诊所还好吗?”
“诊所……魏主任转给我了。”胡小菲说,“准确来说是我和另一位医生合伙接手,转让费除了给死者家属的赔偿,剩下的上个月底转给他家人了。现在诊所已经重新开张,叫行远心理咨询中心。先不耽误你工作了,等有空约个饭再细聊。对了,欢迎给我介绍顾客。”
“一定。”聂诚应道。
胡小菲笑了笑,对刚才负责处理案件的邓汀道了声谢,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有恃无恐的小女孩,牵着胡天逸的手走了。
韦悦君这边也问不出什么,聂诚让邓汀去忙其它事,他送韦悦君回家。
她听到警察要送她回家时,很不满意地竖起眉毛,等听明白聂诚要亲自送她回去时,立刻雨过天晴高兴地站起身,去牵聂诚的手,“聂叔叔,我家很近的。”
聂诚不以为怵,说:“好,我要和你父母聊一聊。”
韦悦君听到后半句,抿起嘴唇甩开聂诚的手,转头出了派出所。
聂诚戴好警帽,跟在韦悦君一步远后,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刻钟,韦悦君从路边拐进了居民区。
这片小砖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原是工厂职工房,天气好时树荫下常聚着一帮老头老太,他们是以前的老同事现在的老邻居。这几年市政改革,旧小区旧楼重新改造,棕红色的楼体刷了白色新漆,原本坑洼不平的碎砖全都撬出来改压成柏油路,外观大幅改观,吸引了不少新住户。
楼道里却不见修缮,各户门口依旧堆着杂物,聂诚不时要躲闪弯腰从自行车把中间穿过,跟着韦悦君一路上了五楼,听着她敲响了防盗门。
这女孩古灵精怪,聂诚想过她会不会随便领她去一户人家再上演一出好戏,就像她张口就管他叫爸爸那样。
屋内传来了妇人不满的抱怨,门锁打开却不见人影,韦悦君习以为常地拉开门,朝厨房喊道:“妈,家里来客人了。”
韦母开门后立即跑回厨房,听到她的话不耐烦地望过来,见到聂诚身上的制服,呆了两秒,赶紧关火洗手,战战兢兢地迎出来,忙不迭地说:“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我家那位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您看……”
聂诚说:“我不找您先生,我是来了解情况的,关于韦悦君。”
“她?”韦母不可置信地拔高调门,瞪了一眼倚在墙边抱着手臂睨视着他们的韦悦君,压着嗓门道,“过来,告诉我你闯什么祸了?”
韦悦君对韦母语气里的严厉恍若未闻,走到她旁边不耐烦地说:“有个小男孩缠着我要我带他玩,后来他妈妈找不到他报警了,然后在附近看到了我和她儿子,就把我送到派出所了。”
韦母不可思议道:“这女的有病吧。”
韦悦君看着聂诚逐渐无奈的表情噗地笑出了声,韦母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言辞不合适,赶忙骂道:“你放学不回家在外面瞎玩什么!上次考试才排多少名,你们班那个谁又是第一,你脑子里天天都想些什么?回你屋里去!”
“等一下,有些情况我还需要了解。韦悦君,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聂诚问。
“跑货的。”韦悦君说。
韦母补充道:“跑长途货车的,一年到头总在外面飘着。”
“打骂孩子吗?”
“嗨,谁家不掴打两下,但是没真打过,她到底是女孩。”
“你们平时关心她的生活吗?”
“怎么不关心!我这忙忙叨叨地特意回来给她做饭,一会儿还要赶回单位,晚上十一点多才下班。学习上的事也总问,她考试考多少名我心里都有数。”
“她在荣光里小学是吧,是几班?”
“三年一班,每次开家会都是我去。”
“他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叫韩乐阳的小孩?”
垂着脑袋看指甲的韦悦君猛地抬起头,目光在母亲和聂诚之间逡巡。
“有啊,我刚说次次都是第一的就是他!那个孩子是真好,学习好、长得好、家世好,他妈妈也是那种文化人,特别有气质,还不挑剔。”韦母瞥见自己围裙上的油渍,不由得叹了口气。
聂诚看向韦悦君,“你和他是好朋友吗?”
韦悦君冷笑道:“水火不容的好朋友。”
“怎么水火不容?”
“要是有个人什么都比别人强,就很难有真正的朋友。”
韦母对他们的对话失去了兴趣,频频看时间,聂诚只得起身告辞,韦母如蒙大赦,说着麻烦了,让韦悦君好好送送警察叔叔,自己匆忙回到厨房。
韦悦君像模像样地把他送到楼下,在他背后嘀咕着:“原来你是来问那个贱种,为什么你们都对他感兴趣?”
聂诚转身问:“还有谁?”
“所有人,所有知道他的人都会关注他。”
“因为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吗?”
“不,因为他是魔鬼。”
聂诚停住了脚步,弯下腰问:“你对他有别的看法,为什么?”
韦悦君偏过头不说话,脸颊的潮红和急促的呼吸表明她很生气。
“好吧,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可以随时来派出所找我,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对吗。”聂诚说。
韦悦君慢慢平静下来,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嗯”。
“韦悦君,叔叔最后劝你一句,谎言永远成为不了现实,回家吧。”聂诚说。
韦悦君鼻翼翕合着,扁扁嘴似有些委屈又似愤怒,重重哼了一声,甩着头发蹬蹬蹬跑上了楼。
聂诚摘下警帽,回派出所换去警服,下班回家。转天休息日,他早早拎着做好了汤菜和水果去看姜准。
“你还带东西?”姜准问。
“不是送礼,是给你准备的食物。”聂诚强调道。
姜准露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隔一会儿神神秘秘道:“我可听说了。”
“听说什么?”
“韩乐安,看守所领导差点中风,然后他又去你单位门口按喇叭。”
“你这是幸灾乐祸?”聂诚挑眉。
“不是。”姜准眼望着饭盒,心不在焉地否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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