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后排的徐建军背着手离姜准远远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潘虹月,“这女子能杀得了个大男人?”
潘虹月挺了挺脖子,似在赞同徐建军的质疑。
“如果甄思哲跪在地上,她又出手迅速呢?”聂诚问。
徐建军摸着下巴想了想,“倒是有可能,但是甄思哲怎么会跪在地上嘛。”
“我在204玄关与卧室相接的墙壁上发现了透明胶留下的痕迹,近来网上流传着一种恶作剧,将透明胶带粘在门框上,不知情的人会被拦得身体后仰。你布置好胶带,躲进卫生间,等他中招再冲出来勒住她,你的作案工具恐怕也是胶带吧。”聂诚说。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根本经不起推敲,我如何潜伏在他的房间里,又怎么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只记得自己的布局,忘记我之前提出的问题了吗?204不是甄思哲的房间,而是你的。信号短暂恢复的一分钟里,甄思哲的手机弹出了是否继续备份的消息通知,在他已备份的内容中有一条短信,约他8点钟到204见面。你删了这条短信,却不知道他的手机有备份。引诱他的方式也很简单,你看出他在等人,很焦急,你将自己那份借款合同旁若无人的摊在长桌上,他就会冲过去想看个究竟。”
潘虹月的手握在胸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短信,你怎么证明是我发的?”
“很遗憾,我恐怕证明不了。你大概不是用自己的号码发的,也许是黑市买的号,也许是偷来的手机。没关系,你还有很多破绽。王晓志确实是按照来客的顺序分的房间,但之前应该是从206起,而今天是从203起,这两天老板不在,他对工作心不在焉,一直在玩游戏,对很多下意识的安排记得不清楚,就像有时出门后不记得自己是否锁过门。你观察到了,并且利用了这一点。你特意让王晓志送饼干上楼,放在206的门口,是为了让他形成错误的记忆。对了,从这一点上可以排除冯永庆和胡雯,他们是双人间,没办法完成这个操作。”
“确实都是破绽,照你这样说,如果206的门开了呢?我记得我让敲门提醒我的。”潘虹月看向王晓志。
王晓志困惑地点点头,又突然摇头,“不对,门不会开的,那段时间甄思哲一直在楼下。”
“那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在房间里!”
“你可以说谎啊。”聂诚笑道。
潘虹月不甘示弱道:“你也可以判断错!”
“204离楼梯很近,虽然不能看到大厅的情况,但你一直留心着,知道甄思哲在楼下并不难,甚至还听到了姜准和他发生了冲突。关于胡雯的事我确实有过犹豫,离案发更近更有嫌疑,有时嫌疑越大反而越不容易让人怀疑。不过从逻辑上讲,当时只有你和她在一起,我那时就在204,如果是其他人将她打晕,她至少要先倒地再被你发现,走廊的地板没铺地毯,她倒地我会听到,或者你出来时她正要晕倒,那你至少应该看到袭击者的背影,都没有,很奇怪不是吗?”
“你有没有听到我怎么知道?我连房间都不敢轻易出来,旅馆发生了命案,我很害怕,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根本不明白!”
聂诚笑了笑,对她顽固刮目相看,“你开始引导我旅馆里可能还有其他人,老实说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直到现在甄思哲等的人都没有出现。不过也许你察觉到胡雯发现了什么,或者有意制造更多恐慌,所以二次动手。你唯一该庆幸的是胡雯没死,你少背了一条人命。
“你还有一个破绽,拿到甄思哲房间钥匙后,你在搬运他的东西时落下了一个公文包,事发后又偷偷放回。离开大厅上来二楼的人里,有你和胡雯、钱桐和王晓志,钱桐和冯永庆上楼时我因为要重新搜查204也在二楼,虽然我先回到自己房间再去的204然后发现了公文包,但是他们不可能预料到。那么只有你和胡雯,结合刚才说的双人间和单人间的问题,你自己亲手把胡雯排除了。”
“口空无凭!这全都是你的推论而已,如果是胡雯自己的苦肉计呢?”
“你胡说什么!”冯永庆喊道。
“证据也不是没有,”聂诚望了眼还在燃烧的旅馆,“204墙上说不定黏着你的指纹。”
“那就请聂警官去取证吧。”潘虹月看着塌了大半的旅馆,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惬意。
“你算计的就是这一刻。如你所说,你所采用的作案方法变数太多,运气差一点被人在走廊上遇见,你便洗不清嫌疑。事实上,你的作案方法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甄思哲之所以会躺在长桌上,和旁边拉开得椅子有关,你想伪造成他畏罪自缢,但是以你的体力只能勉强把他拖拽到长桌,没办法举起他伪装成上吊。所以我猜,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放火的准备。如果没有找到机会,还可以迷晕他、烧死他。后来你虽然杀人成功,但是没想到旅馆里住着两个警察,因此还是不得不放火。最后从二楼下来时,你和冯永庆跟在我身后,冯永庆挂念胡雯,注意力不在你身上。204就在楼梯旁边,放火只是开个门的事,你故意走在最后趁机放火,烧掉尸体毁灭证据,然后将火油泼在地板上。我还原得对吗?”
“警官,说话要讲证据!我说过我不认识甄思哲,也没有袭击胡雯。对于你上面说的这些内容,你有什么证据?”潘虹月冷冷地说。
“你先生也不认识他吗?我看到了那份合同,上面的地址和你身份证上的相同,你在这里还怕找不到他么,我们找到他一审便知。”
潘虹月面色发白,嘴唇褪去了血色在喘息出的白色蒸汽中颤抖着,愤恨的声音从她牙缝中磨出,“那你们就去找他,我祝你们找到他!”
聂诚微怔,一瞬间产生了很多猜测,直到潘虹月泪盈于睫,他才恍然道:“他死了?你是为他报仇!”
潘虹月闭上了嘴,她不再质问聂诚,也不再为自己辩驳,但是那副强硬的姿态表明她绝不认罪。
警笛声近了,消防车出现在路口,消防队员端着水枪跑来,让他们再往后退。
聂诚用消防车上的对讲报了警,二十分钟后,警车压着泥泞的雪赶到。
民警与值班刑警和他们互相介绍,握过手,直奔主题,聂诚将前因后果简单说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沾满汽油的空矿泉水瓶。
“这上面有她的指纹,最起码这个放火罪能坐实了。”聂诚说。
潘虹月始终观察着他们的交流,注意到新来的警察向她投来的打量的目光,以及他们手臂间隙出现的矿泉水瓶。
她愣了一下才想通矿泉水瓶的作用,霎时间血色从她脸上退了个干净,恨意与恐惧完全夺去了她的理智,她张开双手朝聂诚飞扑而去。
她要夺走水瓶,再次触摸它,让他们分不清指纹存在的原因,然后踩烂它、毁掉它!她想杀死这个捣乱的警察,抠出他的眼睛,折断他的手指!
潘虹月怒气冲冲地刚奔出半步,就被她身后的姜准拉住羽绒服帽子,一把拽了回来。她踉跄倒退,与被胶带猛然拦住如出一辙。
“就知道你会发疯。”姜准叹道,然后直接将她压上警车,顺便不满地看聂诚一眼,既然有证据还不早拿出来。
聂诚朝他挥挥手,示意这边都好。
在他们身后,旅馆的火已经快被扑灭,只有零星的小火苗负隅抵抗,之前的风雪润湿了空气,阻止了火势蔓延。不光周围的树林,旁边的车辆也未受波及。
其他人暂时被转移到附近的派出所接受调查,临走前王晓志裹着毯子吸着鼻涕来向聂诚道谢,感谢聂警官还他清白。
七点半,天边泛起一抹白,阴沉多日的云层被风雪吹散终于肯放出天光,在寒冬中施舍一丝暖意。
姜准轻车熟路地开着聂诚的车,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聂诚这一晚虽然累,但现在还没有困意,还未完全从紧张的气氛中缓解过来,说:“从她提起姜淮开始。”
“为什么?”
“上来就甩锅,居心叵测。”
姜准低低地笑起来,“你已经两年没碰这样的案子了吧。”
“别小瞧民警的工作。”
“要不要回来,聂队?”
就工作而已,聂诚做刑侦队长姜准并不服气,从不肯叫他“聂队”,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聂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不由低笑一声,手肘架在车窗边,但手掌遮住了嘴边的笑容时,他想起一个人,眼中又有了犹豫。
在他们旁边那条方向相反的车道上,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驶到通向旅馆的路口,让过从里面出来的消防车,稍作停顿,继续前行。
案三·酒色财气
第21章 举报
注射器在铁盘里摆放成排,针尖的切面上挂着摇摇欲坠的透明液滴,有人拿走一支又一支,再将空的注射器随意放回,针头上偶尔带着血丝,不久背后传来愉悦舒缓的吐气声。
男孩站在吧台旁,看着铁盘里的注射器从规整到凌乱,他耐心地将它们重新排放整齐,用手指轮流点着注射器的活塞柄,让它们如钢琴弹奏时翘起的琴槌,哼唱起低不可闻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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