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简历部分中“火灾”两字被圈起并引出一条红线,写着“火”;双胞胎哥哥姜淮去世那一行中“姜淮”被画了圈,旁边没有写字而是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聂诚对姜准的事烂熟于心,几眼扫完正面的个人资料,除了列举的事情详细,甚至包括他参与过的重大案件的大概情况,倒也没有特别惊人,至少他的名字仅是出现在校友和同事那一列——看到这里,再焦头烂额,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翻过纸页开始看背面,背面是大段紧凑的红字。聂诚单手翻过来,看过三行,额角的汗涔涔而下,不自觉换了个姿势,双手手肘抵着膝盖,两手如临大敌般各捏着纸页一边,聚精会神地一行行看下去。
这些红字是魏远写给自己看的诊疗备忘录,第一行直接表明:
“姜准患有PTSD,患病原因是目睹了哥哥死于火灾,对火产生了超出常人的惧怕。原本他只对能够造成巨大破坏的大火抱有强烈的恐惧,但最近对任何火都有抵触。”
聂诚判断他得到这些资料不会太久,前面大部分诊断应该来自于姜准这一年多里的多次咨询。姜准最初找到魏远是为了治疗他,然而在咨询过程中他很可能找到了自身的问题。
他想起月前那个雪天,姜准在酒吧喝醉闹事,邓汀被叫去处理,在邓汀的描述中,姜准当时向一个年轻女孩发难,她当时正举着蜡烛和男友秀恩爱拍照片,那个蜡烛恐怕就是根源。
还有刚才也是,胡雯在推搡中把他挤到壁炉前,聂诚的视线一掠而过,想提醒他小心身后的火堆,万幸姜准及时站稳,可他这一分神就被徐建军摔了个正着,紧接着姜准拎起椅子砸来,他以为他只是生气了。
魏远这几行字将这些事串了起来,他终于发现了事情背后的一部分。
然而在数码大厦和派出所的时候,他为什么也这么暴躁?他仔细回想一遍,至少这两个场景里,确实没有出现火。
聂诚思索着问题以及魏远笔下的“最近”两字,继续往下看。
“他是戒备心非常强的人,在我这里咨询大概一年后才说出他的哥哥和他是双胞胎,我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明白他的病灶并不在于火,而在于他的哥哥。火灾的那一天,他仿佛看着自己在火焰中燃烧、大笑、哭叫,而且他说记得火烧上窗帘,屋梁倒塌以及门外惊慌的路人和匆匆赶来的消防车,这些本该是屋内人的视角。他说,他有时不能确定死的那个人是谁。
“我听到这里时,也产生了这样的怀疑——难道他是姜淮?如果是长相非常相似的双胞胎,他们自己之间悄悄调换,亲近的人或许会发觉。但是患者的父母常年忙于工作,对兄弟二人并不了解,而且遭遇变故后性格产生变化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不是有意调换,是在看到’自己’被烧死后,情感上无法接受,理智上有类似’幸存者综合征’的倾向,进而产生了身份认知障碍,那么他极有可能真的是姜淮。”
聂诚看到这是忽地站起身,将资料甩在床上,用一手攥着另一只手的拳头,在屋内走来走去。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对姜准很熟悉,了解他的为人,他和潘虹月口中的杀鸟少年绝对不是一个人。
但是逻辑和理智始终在他耳边聒噪:你又没见过姜淮。
如果姜淮产生了身份认知障碍始终认为自己是姜准,从而以姜准的方式来生活,现在只是开始回忆起真实的自己了呢?
少年姜淮会因为烦躁杀害动物,那现在的他也可能因为一句话而杀人。如果他是姜淮,他很可能是凶手。
不,不止是这样。如果他是姜淮,那么姜准在十五岁那年已经死亡,他以“性格幽灵”的形式在姜淮身上多活了十几年,现在姜淮要醒了,那意味着姜准将会彻底死亡。
不,不对,他爱的从来都是姜准。
就算存在身份认知障碍,一个人的本性也不可能完全隐藏。就像胡雯不可能马家媳妇,否则她隐藏得再好,与她夫妻十年的冯永庆也会发现破绽。
他和姜准认识将近十五年,曾经朝夕相处,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他不相信魔童一般的姜淮能骗过他刑警的眼睛。
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上衣,门外走廊有人在叫他:“聂警官,聂警官”。
他没有理会,一会儿传来了敲门声,门推开了一道缝隙,结伴上厕所的钱桐和冯永庆探头进来说:“你在这啊,姜警官说让你有空下去一趟。”
聂诚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心不在焉地应道:“知道了,你们赶快回去。”
他声音有些小,像是自言自语,钱桐耳朵有点背,没听清他说什么,又连问了两声“什么,你说什么”。
聂诚猛然转过身喊道:“我说知道了,出去!”
两人没想到会在聂诚这里突然踩了雷,被他吼得连退两步,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聂诚顾不上自己的工作态度了,他现在只想看魏远接下来还写了什么。
第18章 报复
“他甚至伪造了火灾发生时别墅内部情况的记忆,不管他是兄弟中的哪一个,活下来的人都不该知道这些。如果他因为这一点而愈发觉得自己可能是姜淮,我想他走进了逻辑悖论。我问他们兄弟小时候的事,他对两人都在场和姜准的部分知道的很清晰,关于姜淮的部分大多是推测。可见,他应该还是姜准。
“工作压力大,他提到的朋友——也许是恋人——的回避,进一步了解PTSD后勾起的往事,这些加在一起很可能让他出现了反常行为。不过要解释他最近变得暴躁,只是这些还不够。我有一个设想,他的这种妄想很可能会造成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多重人格。”
噗通——聂诚的心脏停了一瞬,又骤然开始剧烈跳动。他想起魏远书架上的那些书。
魏远红字的最后一行写道:我会帮你完成“姜淮”的塑造。
他猜错了,他从开始就猜错了,他早该注意到这种讲解式的文字不会是写给自己的备忘录。
有人盯上姜准了,有人要报复姜准!
就像当年掳走妹妹,报复他一样……
聂诚呜地一声倒在床上,后脑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冷汗流过额角的青筋,滴在他拳头的骨节上。
两年前的片段和月前的点滴在他脑中复苏,他艰难地坐起身,弓着腰将头抵在床单上辗碾,大口大口吞咽心头的血和泪,双手死死压住双耳,忍过令他遍体生寒的绝望,与即将破脑而出的痛苦拼死相搏。
许久,他慢慢直起身,额前的碎发微翘,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站在床边将三页资料塞进文件袋放回公文包内,整理好衣领,重新成为警察聂诚。
他找回重新思考的能力,很多事情变得清晰了。
去年12月1日晚上,他沿着河边夜跑时看到了男女在争抢,他折返回去制止抢夺行为,在推搡中男性跌倒头砸在花坛上,他上去查看袖口沾了血。冬天里花坛的石头边沿非常冷硬,而人的血管愈发脆弱,男性很快停止了呼吸。
穿红大衣的女性向他求助,而不是求救,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几页透明的资料和一个U盘。这位女性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画着浓妆,身上烟酒的味道很重,她的脸色很不好,手掌湿冷,身体在发抖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
他接过资料,透明塑料文件袋下隐约透着“姜准”两字,但现在不是时候。他扶住她,要背着她去医院。
她拒绝了,她说:“我活不成了。”她艰难地卷起袖子,给她看手臂上的针孔,“他们不是人,害死了我哥哥,也要玩死我。注射得太多了,没救了。你快走,去报警,把这些交给好人,就算是我的——报复。”然后她摇摇晃晃,一脚踩空,跌进河中。
变故发生得太快,聂诚没有抓住她,大脑还停留在她青紫的手臂上。
毒品注射过量,她说得没错,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聂诚蹲在河边拉住她的手腕,试图将她拉上来,但手腕上毫无生机的平静表明她已经没有脉搏了。她身上的衣服吸了水,沉了很多。聂诚望着浮浮沉沉的女尸有点恍惚,他没有尽最大努力就松开了手。
他确信刚才看到了“姜准”二字,立刻打开文件袋,匆匆扫过内容,那些资料就是魏远藏在写字台深处的三页纸的复印件或者传真件。
绕了一大圈,他终于想起自己忘记的关键内容。
当时的他也如刚才一样大惊失色,再顾不上其它立刻回到家中开始查看U盘的内容。
U盘里是海东区分局刑侦支队所有成员的详细资料。
他知道要出事了。
毒品与报复与女尸,这不是第一次了,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
他用其它文件覆盖了U盘里的内容,随时放在写字台上,如果有人闯进他家,希望能迷惑他们一阵。他想给姜准打电话,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拨出,他不知道那个人的计划进行到了哪步,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姜准,还是被捏造出的姜淮。
忽然他想到唐静芸傍晚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胡小菲,他的高中同学,又是心理医生,暂且算是可以信赖的人,他要向她咨询多重人格的事,于是加了她的微信,约定转天下班后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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