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焱四处看了看,说:“咱们两边三条队,都是同一辆车的车友。”
胡冰:“……”
合着他妈一共四条长龙,到前面检票的时候再挤成一条。
“没事”,张焱极乐观的说,“坐不上车他们会退票的。”
“不是钱,我是担心买不上车票,再不回家我爸妈会吃了我的。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去了。”
张焱想了想,说:“还可以打的。”
胡冰:“……”
这得多少钱?这败家玩意儿。
“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张焱突然说。
胡冰转头看着他“嗯?”了一声。
张焱笑着说:“你白回来了。”
胡冰:“……”
张焱:“没想到还能白回来,白的好快。”
胡冰:“……”
“谢谢啊,我的帅气一直与肤色无关”,顺手搭着肩膀把他推到身侧,“信不信我大庭广众亲你。”
张焱料定他不敢,一脸傲娇道:“哼!”
没想到胡冰突然故意踩空,撞在他身上,嘴唇顺势碰了一下他的脖子。
张焱:“……”
但看那人一脸的得意样,甚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张焱感觉自己脸上“啪啪”两个手掌印儿。
长龙似的队伍一寸寸往前挪,嘈杂的人声中,隔着衣衫贴着皮肤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分钟才被接起。胡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喂,老妈?”
胡妈妈问:“登上车没?几点到?”
胡冰无奈的看了张焱一眼,说:“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你多问几遍火车又不能早开。”
胡妈妈理所当然道:“我又不是问你,谁让小张和你一起来的。”
不知道胡冰是怎么想的,总之张焱能从语气里听得出,胡妈妈最想见的人还是胡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上大概很难找出一个比自己亲妈心还大的人了。这会儿,他老妈早就不知道又跑到哪个国家浪去了,每次打电话过去都阴腔怪调的不说人话。
胡冰突然笑着看向张焱,对着听筒开玩笑道:“哎,好好,今年就给你带个儿媳妇过去,又漂亮又聪明——懂事,特别懂事,你见过的……”
张焱心里一紧眯起眼危险的看着他。胡冰才匆匆挂了电话,说:“我打算摊牌了。”
张焱心里一怔,下意识的脱口日出:“你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认真的”,胡冰正色道,“我们家一直还算得上开明,何况咱俩都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再拖下去就要逼婚相亲了,你舍得啊?”
张焱没说话,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戏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然而这是一直卡在他心里的大事,由不得他不认真。
后边的人催促他们跟上,他心事重重的被推着往前走,心里一片空白。此时最应该设想种种的后果,好到家以后应对,然而他根本无法凝聚神思。
检票员朝两人伸出手,张焱机械的把票递上去,只听“咔嚓”一声,红色卡片上一个圆形的洞。
张焱说:“好。”
胡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伸手揽着他跟着人群走:“没事的,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胡冰说的靠谱,其实心里一点没谱,都是装淡定,装着装着自己都信了。
胡冰没打算摊牌之前,张焱焦虑,年纪渐长,怕他有一天扛不住非议反悔放手。他相信胡冰对他的感情,可也知道这世上有太多坚不可摧的感情因种种微末的转念而分道扬镳。比如说因为父母不同意,因为倔强不低头,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亦或是自尊心太强,种种种种微不足道的东西。
……一条路坚持走到底太不容易了,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炼,更不知道在这条路上会丢失了多少自己。
而今,胡冰终于说他打算摊牌了,他发现心里也并没有好受多少,毕竟胡冰身上没有一点叛逆的坏孩子的味道,从成绩事业到为人处世,怎么看都是个一身正气的好孩子。说实话,他不相信他能干出这种经天纬地的大事——这是从理性上讲,从感性上就未必了。
张焱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胡冰却因为放行李扯了一下扯开了。
绿皮火车上很挤,入口处有浓重的烟味儿,虽是大冬天,因为人群拥挤倒也感觉不到冷,就是憋闷,因为天冷没人开窗。换句话说,大家都在互相吸对方排出的二氧化碳。
胡冰放好行李,转头出示车票让霸占了座位的人离开。在这种事上,一定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为他有一次经验: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霸占他座位的人拿袋子把座位号盖住了,害他找了一路找不到,又不好推开陌生人的东西挨个检查,结果一路站回去的……
不过后来他脸皮厚了以后就好意思了,这世上只谈面子情谊,没个规矩还真不行。
胡冰让张焱坐里面,自己则坐在外面——在外面时常要挪个脚搬一下行李什么的。
有很多小事情既微不足道,也没必要,都是做给那人看的,向他证明:我在乎你而已。
胡冰心里盘算着,他们两个过完这个年就是第七年了,也没有感觉到什么痒不痒,也可能是因为这两年的路实在难走,才让两人一直揪着一颗心。
如果不经历苦难,大概很难证实爱情这种东西。
胡冰看了一眼身边合眼休息的人,从背包里抬出一条毛毯给他盖在手上。张焱睁开眼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睡去——只可惜对面有人,否则就能抱着他睡了。
下了火车,又转车,兹南西区早已充满了年味儿,处处张灯结彩,最主要的是,这里的烟火管制没有卫城那么严格,可以随便放,想放多少放多少。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近傍晚,一下车就听到了鞭炮声。张焱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不免担心的说:“你说话委婉点儿,别跟以前似的那么直白。”
胡冰拍拍他的肩,笑道:“我会的,这可是终身大事。”
张焱本该嗤的一笑,然后瞪眼看着他,然而他今天并没有——这确实是终身大事,也是他的终身大事。古往今来,爱情都杠不过亲情,如果胡父胡母接受不了坚决反对的话,他和胡冰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焱犹犹豫豫道:“不急着摊牌也没事,总归我们俩还在一起,慢慢拖。”
胡冰不言,似乎并不认同,可能心里觉得已经拖的够久了。
张焱只得心事重重的上楼,发现自己手里是空的,这才想起俩人的行李是挤在一个箱子里的:啧,万一察觉到了怎么办?哪有好哥们会这么亲昵的?姑娘也就罢了,他们还是俩大老爷们儿。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楼,然后看着胡冰敲门。一开门就看到胡妈妈亲热的笑容,张焱咧了咧嘴角,心却瞬间坠了下去——迎着这样的笑容,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做不到让这些人失望。胡妈妈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他之前一月一次的殷勤到访,使得自己成为了他们半个家人。
“走不下去了”,张焱脑海里突然浮出这样一句话,“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怀有目的的,估计会恨死自己”。
张焱勉力挤出一抹笑容,他觉得自己笑的一定很难看,“阿姨好”。
“哎,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胡妈妈一脸慈爱的把他拉进客厅里,招呼他洗手吃饭。张焱一一照做,看着洗手间的镜子调整表情。
一开门就听到胡妈妈招呼胡冰端菜——
“把那个红枣糯米粥端来——在电热锅里,小张爱吃。”
“干嘛老叫他小张”,胡冰一边照做一边说,“听着就跟领导叫员工似的,多不亲切。”
“那叫什么?燕子?”
胡冰:“……”
“听着像个女孩名”,胡妈妈嘟囔,“你平时都怎么叫他的?”
“叫宝贝”,胡冰心想。干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唔,叫他小美人~”
张焱:“……”
张焱及时开了门,他今晚状态很不好——张焱向来擅长控制情绪,以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面,避免了很多因为情绪波动而被扩大的微小的争端。可是今天晚上,他的面部肌肉有点不听他的,身上那股慌张劲儿一直滋滋滋的往外冒,收都收不回去。若是被看出来问起,他还得找个借口。
胡妈妈拉着他坐下,一直给他夹菜,张焱根本没胃口,但是不好悖了这份热情,直把自己吃的犯呕。
胡爸爸开了一瓶白酒向他劝酒,没等张焱说什么就被胡冰拦截了:“他胃不好,别让他喝这个,您老还是省省吧。我妈现在又能骂你了,怎么,你是一直惦记着想尝尝滋味?”
其实胡妈妈被病痛折磨的脾性软化,再也没有骂过人了。
果然,她只是笑着随口唠叨了几句,不温不火,看不出多抱怨。
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勉强吃了太多东西,张焱的肠胃很快有点承受不住。胡妈妈还要给他盛粥,吓得张焱赶紧捂着胃喊困,一路上太累了,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才回了卧室躺下。
胡冰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找了个借口回了房间。两位主角都已散场,客厅里的局也随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