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认为知道的人更多,事情就可以得到更好的解决。
躺在床上才觉得后背开始隐隐作痛,果然避开了迎面的拳头就免不了要让后背吃点儿苦头,我侧卧在床,回复着何纪和施可卿的微信消息。
他俩的消息轰炸让我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微信了,平时很少有人给我发这么一连串的消息。
我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干脆建了一个群,开了语音通话,平地一声惊雷般扔出了我可能会被退学的消息。
施可卿痛批赵炀是个不务正业的混蛋,就知道仗着他爸是校长而狐假虎威。何纪连爹带妈骂了那几个人一顿才稍微平复了心情,刚一平复又愁上了。
“你真的会被退学吗?”
我想起赵炀的妈妈谈起让我退学时的傲慢,“可能吧。”
何纪愤愤道:“蛇鼠一窝,呸。”
我笑了:“这词儿用得。”
“甚好。”施可卿评价。
“放心,我暂时还没接到退学通知,明天还能继续当你后桌。”我说。
何纪嘟囔:“你还真乐观。”
结束通话后,我看着聊天界面,群聊的下面就是晏朝雨,然而我们俩的聊天记录只有我给他的转账,而且他还没有收。
点进他的朋友圈。
仅三天可见。
我开始琢磨他的那句“下次见”。
这像是一个约定而不是道别,让我存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就像许多父母会向孩子允诺“下次再带你来玩”。
我突然不想让期待磨灭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之中。
“伤口别沾水。”
这是他发给我的第一条消息。
“知道了。”
生活是通篇的不公,但我仍在坎坷前行时遇到了晏朝雨。
生活终于开始没那么面目可憎。
发过去还没有几秒,他的电话就打过来。
“还疼吗?”低沉的声线从听筒传来撩拨着我的耳廓。
我本想说不疼,但又知道对他撒谎是一种徒劳,于是应了一声。
想起上次在酒吧的事,我问:“上次,你为什么要给我买牛奶?”
“好喝吗?”晏朝雨答非所问。
我:“还行。”
“那以后去那里都买牛奶喝。”
我:……
“去酒吧买牛奶?”我不确定地重复。
“嗯。”
“有病吧!”我嚷道。
“你个未成年喝什么酒,乖乖喝你的牛奶长高高去。”晏朝雨说。
我确实没他高,但在同龄人里不算矮,况且还在生长发育期,我很有信心以后可以高他半个头。
“哎,操。”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骂和东西碰撞的声音。
“怎么了?”
“不小心把酒碰洒了。”晏朝雨语气并不恼,说:“早点睡。”
而我用挂断电话的结束音代替了“晚安”。
这人让我去酒吧喝牛奶,自己却偷偷喝上了酒,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心里不平衡,将他的备注改成了“那个混蛋”拿来泄愤。
第二天去学校,班上的气氛有点古怪,何纪看见我便招呼我赶快过去,他拉低声音附耳道:“赵炀他们被退学了。”
我不掩惊愕,猛地抬头:“什么?”
施可卿拉我坐下:“他和其他两个人今天没有来上学。”
我转头看向他们的座位,果然没有人,连平时杂乱无章的桌子也收拾得一干二净。
何纪转过来说:“江渝夏,你其实是校长的私生子吧。”何纪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
我无奈道:“我还真不是。我家什么情况不是人尽皆知的么。”
“赵炀可是校长的亲儿子啊,校长这么大义灭亲?”何纪疑惑地说。
施可卿正色道:“他们走了也好,成天欺软怕硬,恶心。”
本来都已经做好收拾东西滚蛋的觉悟了,现在局面逆转,被退学的人不是我。
秦老师似乎没有解释班上突然少了三个人的打算,我心觉古怪,莫名感到这事大约和晏朝雨有关。
第14章
下课后,我到走廊僻静处拨通了他的电话。
“渝夏。”晏朝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喑哑,我看着阳光铺陈的走廊,深觉这人懒得令人发指。
“赵炀他们被退学了。”我说。
晏朝雨似乎是伸了一个懒腰,一口呼吸被拉长,他赞许地说:“动作很快,不错。”
我愣在原地:“真是你?”
晏朝雨说:“嗯,哥哥罩你,高兴吗?”
我愣在原地,微风轻摇额前的散发,贴着纱布的伤口传来一阵凉爽。
“渝夏?”
“小哑巴。”
听见他调侃的语气,我气道:“谁让你罩我了,我自己…”
“你自己什么,你自己等着被退学吗?”晏朝雨把惨淡的现实剖开摆在我面前。
我没说话。
他说得对,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大概拿着退学通知书在公交站等着坐车回家。
“渝夏,既然你叫我来了学校,还说我是你哥,那当哥哥的罩你,这没什么不对吧?”晏朝雨好声好气地说着这个简单的逻辑。
我说:“可他是校长的儿子,怎么会被退学。”
晏朝雨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这所学校的投资人是我爸,不过老爷子早退休颐养天年了,现在坐在他位置的人是我。”
这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我心中悸动:“你这是以公谋私。”
虽然如此,我还是受了他的以公谋私,还毫无歉疚之心。
“这不是以公谋私。”晏朝雨说。
“爷这是在护短。”
说完又笑道:“不知好歹的小屁孩。”
我没有还嘴,在我已经接受结果并预想到未来之后,晏朝雨给了我另一种可能。
生活是滩烂泥,散发着浓郁腐败的气息,我深陷其中早已习以为常,但晏朝雨却把我拉出来,洗得干干净净,仿佛我是个天生光洁的白瓷娃娃,需要被人妥善珍藏。
后来直到上课我也没回去。
我在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从来没那么卖命地跑过步,最后一圈跑完我干脆躺在了绿茵场,太阳直射得我睁不开眼。
晏朝雨总是带给我很多错觉,譬如我是可以依靠别人的。
他把我心中的不行、不可以,都变成了理所当然。
从没有人告诉我“你可以撒泼耍赖,可以当不听话的小孩”。晏朝雨是第一个。
他和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同,很难被归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算特别。
曾经和何纪打完球汗水淋漓地坐在篮球场休息,他问我人为什么要活着,我大口灌着矿泉水被他这句话呛了个惊天动地,咳嗽平息,我却答不上来。
因为我也不知道。
人生的开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不是被通知才选择来到这个世界。
后来何纪问施可卿。
她说,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死去。
何纪说她思想消极。
可我深表同意。
而在我对生活的刁难照单全收之后,我遇到了晏朝雨。
我好像渐渐能和一切不如意和平相处。
晚上何纪突然打电话叫我出去,就在上次那个公园见面。
何纪手里捡了一堆小石子,泄愤似的朝湖里扔,平静的湖面被砸开一个又一个的豁口。
“谁得罪我们何大少爷了?”我笑道。
“江渝夏,”何纪面无表情道:“我跟我爸吵架了。”
“然后他就把你赶出来了?”我试探着问。
何纪残害完石子儿又开始折腾脚边的杂草,“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他让我有本事别回去。”
“每次考完试我都得和我爸吵一架。”何纪闷头扯草,“我哥还有我二伯的女儿,成绩都很好。”
“真羡慕你。”
我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下,说:“羡慕我什么?”
“你家没人每次考试之后都拿成绩说事吧。”
我想了想,江立国根本不关心我的成绩,他只会觉得花钱让我上学是一种浪费,比浪费粮食还可耻,而周玉莹也鲜少过问,只是让我别懈怠了学业。
“我上次和我爸说我要去非洲,我爸嘲笑我英语都不及格,去那边连个屁都听不懂,更何况别人还不一定都会说英语。”何纪气恼地丢掉手里扯碎的草。
“确实,你的英语我听起来都够呛。”
“去你大爷的!”何纪揪起一把草就往我身上丢。
负气离家的何少爷今天打死也不愿意先低头,我带着他去了家附近的烧烤摊,让老板拿了两瓶啤酒。
吃完已经凌晨,我和何纪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晃荡,他问我:“江渝夏,我是不是特没出息?”
何少爷难得感慨,我说:“不是。”
“那我爸为什么老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提起父亲,何纪又是一脸不高兴。
“因为你没有在他认可的领域有所建树。”
星星在天上稀稀拉拉地分散开来,却比聚在一起时还要耀眼。
“但不代表你在其他方面也一无是处。”我笑着说,“何纪,你很看重你爸对你的看法不是吗?”
太看重别人的看法是没办法活成自己的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