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纪沉默半晌,道:“你说得对。”
“可我不会按照他给我选的路走下去。”少年的言语不无莽撞,但我看见他的眼睛是亮的,裹挟着被安排的不甘和对未来的憧憬。
“江渝夏,我们都加油吧。”他认真地对着我说。
我看着他身后明亮的月色,忽而心生暖意:“好。”
第15章
教学楼后面的花圃有一只白色的小猫,每次放学路过总能看见,虽然总爱上蹿下跳,但一身皮毛看起来倒还算干净。
我没办法判断它是不是居无定所,因为它和无家可归的人不一样,我从它的脸上看不出悲伤或是喜悦,也无从知晓它每天的活动行径。
只是经常看见它蹲在花圃旁晒太阳,金灿灿的日光淌过花蕊,轻抚过叶片,最后滑落到它的肚皮上。
记得有次恰逢打雷下雨的天气,它躲在被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的植物下,怯生生地望着我,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充满戒备地跑开。
那天出门时,周玉莹不容我拒绝地塞给我一把伞,说是看到天气预报有大雨预警,我也仅仅只是带到学校收到了桌膛里。
那时我也并未想太多,跑到教室翻出雨伞,再回来时它竟然还在。
我将伞撑在它头顶,它也没有躲开或是攻击,虽然我早就做好了被挠上一爪子的准备。
我说了声再见,然后顶着雨跑回了家。
后来和它有了点交情,我又去找了个纸箱子,放在花圃附近的角落里,将它唤来,耐心用它听不懂的语言告诉它以后可以睡在这里面。
偶尔也带着饭到这里和它一起吃。
它不算亲近人,但对我还算给面子,从最开始伸手时喉咙发出嘶嘶声威胁到如今能够让我摸,这样的转变令我欣喜。
何纪和施可卿也带着猫粮来看过几次,不过它对何纪总是凶巴巴的,却从不对施可卿露出锋利的爪子。
何纪捶胸顿足地骂它是个小白眼儿狼,看见长得好看的女生就低眉顺眼让她摸,施可卿说谁让你长得就欠捶,一般人才不会一上来就搂着小猫脖子开始撸它的头。
又摸着小猫的脑袋告诉它离何纪远点。
何纪很受伤。
对于晨间的早操,只要能逃掉,我一般就不会参加。
我准备去看看小猫。
平时晒太阳的位置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毛绒生物,直到走到放猫窝的位置,眼前的景象让我愣在了原地。
纸箱子做的窝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形状,里面铺好的旧衣服也被人踢得遍地都是,而小猫缩在死角,地上和身上染了鲜血,它瑟缩的模样让我仿佛回到了江立国打死小狗的那一天。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产生过极端害怕的情绪了。
这感觉很陌生,但被攥住心脏似的,令人喘不过气。
它有只眼睛不太能睁开,太受惊的缘故,我伸手想要抱它时,它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我温声安抚它,让它情绪和缓下来,手安全碰到它的那一刻我就把它抱起来了。
学校现在是不让出去的,我抱着它也不便翻墙,这孤立无援的状态像极了那天老师要求请家长的时候。
但现在我顾不上犹豫,直接在联系人里找到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名字。
“渝夏。”电话被接起就听到他愉悦地叫我名字。
我急切道:“你帮我个忙!”
或许是我语气里的焦急太过明显,他认真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现在有急事必须要出校门,你可以帮我请假吗?”这话要放在平常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可情急之下的求助也顾不上合不合适了。
“你把你老师的电话给我。”顿了一下,他又道:“一会儿我来接你。”
我看着气息微弱的小猫,陷入了一种即将失去它的恐惧之中。它的腹部有伤口,没有止住血,后腿也不知被什么人打伤,无力地耷拉着,平时干净滑顺的皮毛现在灰扑扑地拧作一团,背上还有被烟烫伤的痕迹。
我摸着它的头,企图让它安心。
我想它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
它从不在人多的时候出现,只会确定周围没人时才会慢悠悠地走到花圃边眯眼晒太阳,而这样的悠闲甚至也是带着警惕的。
但世界上总会有这样的人,他们以伤害其他生物为乐,站在金字塔顶端藐视众生。
这和食物链不同,食物链是大自然的法则,但虐杀是非人道主义行为。
人与人之间都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对待其他生物就更谈不上那一点近乎于无的恻隐。
我抱着小猫站在校门口巴巴望着外面,保安见我站了很久,过来询问我是哪个班的学生,为什么上课铃响了这么久还不回教室。我张嘴正欲解释,晏朝雨隔着校门叫了我一声,又转头对保安说:“我是他的家长,来接他回家。”
学校上课期间要出校门只有两种办法,找老师开假条或是证实是家长来接。
而保安上下打量了晏朝雨一番,怀疑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晏朝雨不过二十出头,要说是我的家长有点太勉强,他答道:“我是他表哥。”
还好他没说是我爸爸。
保安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开了门。
我说:“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宠物医院吗?”
晏朝雨见我一脸凝重,视线移至我怀中因呼吸而轻微起伏的小猫,“上车,我带你去。”
我时刻关注着小猫的情况,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
“你不是在上课吗,怎么找到它的?”晏朝雨目视前方,开口发问。
“路过的时候见到的。”我说。
晏朝雨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来握住了我的手腕,大拇指安慰似的蹭了蹭我的手背:“放心。”
只是非常短暂的接触,但他手心的暖意透过皮肤抚平了我心中作乱的不安。
第16章
到了宠物医院之后,医生说要先给小猫做一个检查,我和晏朝雨坐在检查室外的椅子上,我盯着检查室的门,他看着我。
我转头问他:“怎么了?”
晏朝雨并未转移视线,看得越发坦荡了:“没什么,就是发现江渝夏同学也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我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两次给他打电话,都很唐突,而更莫名的是他总是如约而至。
“我当时能找的人只有你了。”我掐着袖口,手指将它捏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形状,再松开时,原本平整的部位印上了深浅不一的折痕。
“渝夏,”晏朝雨凑过来,身上冷冽的木质香气缠绕上我因为紧张而散乱的呼吸:“我很高兴。”
“如果是作为你在遇到麻烦时的第一选择,那我很高兴被你选中。”
这人在不分场合地释放魅力,这是犯规。
我自问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但看见他仍忍不住乱掉了心跳的节拍,变成了美貌的俘虏。
不是一时不察,而是甘之如饴。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感觉晏朝雨不像是会在家饲养猫狗的人。
“我舅舅家那小子,”晏朝雨哼笑一声,“拗着他妈非要养哈士奇,那狗太闹腾,拜托我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带它来这里打过疫苗。”
这次给钱我终于抢在了晏朝雨前面,男人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固执地回绝,笑着说:“江渝夏,你那么怕欠我啊?”
“嗯,是啊。”我一边输着付款密码一边应着。
“怕什么,又不要你以身相许。”
我动作一滞,如果他真的要我以身相许,应该是我赚到了吧。
我无法想象晏朝雨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像无法想象侏罗纪世纪复苏,恐龙再次称霸地球一样。
若我肯坦诚一点,就会知道自己不是无法想象,而是不敢想象。
到那个时候,他应该没有时间再来照顾一个小孩莫名其妙的求助。
我们的相遇好像一场荒诞的喜剧。
医生出来,见我穿着校服,笑着说:“这个点儿不上课吗同学。”
“请了假出来。”我立马起身,“医生,它怎么样了?”
“从伤口上来看这不是和其他猫打架造成的,是人为的虐待。”说到正事,医生严肃起来,“左后腿骨折,除了背部的烫伤,腹部也有几处小而深的伤口进行了缝合,左眼有细菌感染。”
“它可能要待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
听着医生说着小猫身上的伤,我的心情越发难受起来,晏朝雨伸手捏了捏我的后颈,想让我放松点。
医生说:“但都不是致命伤,这个你放心,休养一段时间能好起来的。”
“渝夏。”晏朝雨安慰道,“听到了没,它会好的。”
我松了一口气,医生问:“你是在学校看到它的吗?”
我点点头:“它好像是流浪猫,平时就待在学校。”
给她处理伤口的护士出来了,“这猫很乖,很多猫来医院打麻药摁都摁不住,还要伸爪子挠人,它打麻药连叫都不叫。”
医生欣慰道:“可能是知道我们是在帮它。动物都很有灵性的。”医生说得很认真,眼里一片热忱,我想这大概也是他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