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安才发现对方眼尾好像泛起了一圈粉,漆黑深邃的眼眸都被柔化了棱角,看上去那么乖。
“好看吗?”
他微微向对方侧过身体,压低声音,就像在说悄悄话那样。
沈荣河点了点头,也冲他耳边小声说:“很感人。”
安德里安看着他,目光闪了闪,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似乎想要捏捏对方的脸。出了剧院,天已经黑了。正直十月中旬,天上的月亮依旧大而圆,亮堂堂的,没有云雾笼罩,夜晚的星群显得格外清晰。
沈荣河刚出来,目光霎时间停滞在天上美得不太真实的景象。
余光瞥向一旁,身边的人似乎也被吸引住了,下颚微微上扬,留下一个刀刻般的侧脸,喉结被笼上了阴影,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沈荣河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颜色稍浅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弧度有些冷硬的嘴唇
……
他突然分不清现实了,好像现在还在七年前的那个雪夜,对方向自己吐露心声,迎着清冷的月光,空气中还有未燃尽的香烟味,那时他们的心似乎也离得很近。
那时候他愿意将心里话说给自己听,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他而言有一点点不同?
“从这里看,原来月亮是这样的。”对方突然开了口,玻璃珠似的眼睛像是笼上了一层光,瞳色就像冰雪一样剔透。
沈荣河也感慨道:“是啊,很美吧。”
安德里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空,若有所思。
“那时候,在集中营里。”他突然开了口:“连蜡烛也没有,房间里很黑,我看着月亮,觉得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不会被人抢走,不会放弃黑暗里的人,很安静。”
沈荣河突然感觉心里发涩,他真想安慰曾经那个孤独无助的少年,跟他说以后他会陪着他、对他好。
殊不知,安德里安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大脑“嗡”的一下变的空白。
他说:“你让我想到月亮。”
安德里安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他侧过脸来看向沈荣河,阴影从棱角分明的眉骨铺到深邃的眼窝,显得那双浅色的眼眸格外专注温柔。
沈荣河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时间都停止了,像是心脏被紧紧勒住。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艰难发出的声音:“我…没有那么好。”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荣河打断了:“我杀过人,坐过牢…”他看了看对方的眼睛,垂下了眼睫。
“我还…对你有别的心思。”他自暴自弃地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身侧双手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喜欢你。”
“我回国之后总是想着你,练枪的时候也想,吃饭的时候也想…我拼命告诉自己别傻了,得认清现实…可一想到可能再见不到你,感觉还是好难过。”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荣河脑中的一根弦好像断了。
他想着完了,一切都完蛋了,都说出来了——现在安德里安大概也觉得自己就像觑觎他母亲的那群人一样龌龊了。
他突然感觉心脏剧烈地收缩,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甚至不敢看对方的脸。
可恰恰相反。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里安一点点靠近他,用手揽过他的脑后,伏低身子,接着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他甚至能感受到安德里安微凉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脖颈,呼吸时的热气都能感觉的一清二楚。
沈荣河知道他很高,可当自己一米八的个头被牢牢地圈住时,他才真切地领悟到对方的肩有多宽,锢在后腰上的手臂有多结实。
这是一个男人的怀抱,强大、令人安心。
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烟草味传入鼻腔,让他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沈荣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弄的不知所措,但还是双手搭在对方的背上,回应了这个拥抱。
“安德里安?”
感受到了自己的回应,落到自己的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了,紧接着一个轻而浅的东西落在了沈荣河的后颈上。
那是一个吻。
这份认知让沈荣河浑身一僵,顿时感觉脸上发烫,简直局促羞赧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他抓紧对方的衣服布料,将头埋上眼前人的肩膀,趁此大着胆子重复一遍:“我喜欢你。”
他顿了顿,感到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我爱你。”
沈荣河刚说完,便已经觉得心尖都在发烫,他想将脸与对方肩膀贴的更紧些,让脸上的红晕褪一褪。
可对方却突然从他的颈窝里脱离,略微冰凉的发丝一时间拂过他的脸。
安德里安的额头轻抵上他的,浅色睫毛笼罩下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沈荣河,丝毫不给他躲藏的机会。他用灼热的视线扫过他的眼,最后落到了他的唇上。
沈荣河生长的环境保守传统,从没被人用这样直白的目光火辣辣地盯着看过,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高他一头的、气质颇具压倒性强势的男人。
他心里一阵狂跳,眼看着那两片浅红色的、很少露出弧度的薄唇越来越近——
“可以吻这里吗?”
对方声音低哑,明明是礼貌地征求意见,却夹杂着一种炽热真诚的渴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原始的求欢。
沈荣河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超负荷。他闭上眼睛,浓黑的睫毛抖了抖:“嗯。”
接着他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扑在他的鼻尖,脸侧,柔软的嘴唇蹭着他的唇反复辗转,又进一步吮向他的舌尖。
这个吻缠绵深情,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感情,好像都找到了突破口,一时间倾泄而出。
沈荣河被亲得迷迷瞪瞪的,脊椎骨爬上一阵阵酥麻,浑身直打软。他恍惚间想着,原来接吻是这样的。
原来安德里安也喜欢他。
第11章
沈荣河从未如此清醒。
他看见对方的浅色睫毛因接吻而颤抖,灼热的呼吸散落在他的颈侧,起伏不定的胸膛滚烫、伴随着密集如雨点的心跳声。
与冷色的皮肤不同,他的唇温热、柔软,从一开始的轻轻试探到发自本能地舔舐、轻咬,传递出索求的信号。
带着热度的掌心在他的后腰处轻轻摩挲,沈荣河的腿一阵发麻,双臂圈紧了对方的脖颈,两人的呼吸越发急促缭乱。
沈荣河察觉到沦陷其中的不妙:万一有来人经过,这可就解释不清了。他只得残忍地依凭仅存的一丝理智,手肘抵住对方的前胸,轻轻制止住安德里安火热的求好:“会有人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还带着些情欲,眼眶发粉,微湿的睫毛低垂,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暧昧。
这样的拒绝可以说是苍白无力,但顾及到现状,两人也只得悻悻作罢。
再看安德里安,沈荣河想道,虽然亲热被打断了,还好他并没有很不满的样子。
只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装,将袖口的金属扣系上了,过了一会又将它解开了,只不过这次金属扣连带着袖边的线一起断了。
好吧,看来还是有点不高兴了。
沈荣河默默更正了结论。刚想说让队里的女后勤帮忙缝补,又想到对方看任含英那几个女同学的眼神,改口道:“我找人去给你补补…”
但是安德里安却将那枚小小的金属扣放在了他的手心。
“送给你。”
兴许是看到沈荣河有些惊讶的表情,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轻咳一声,那样子居然有些拘谨,又补充道:“下次会送给你更好的。”
沈荣河看着那枚袖钉,铜质,泛着金属光泽,两侧有细小的刻镂,扣底有轻微的划痕,此刻在他手心中沉甸甸的。
“谢谢…我很喜欢。”
他将袖钉仔细装入口袋,对安德里安笑了笑,只见对方看见他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笼上一层月光似的清辉,显得玻璃质感的眼球熠熠发亮。
老天爷,安德里安这样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沈荣河心想,现在,他想要月亮我也得给他摘下来。
就在他出神时,安德里安突然开了口,语气委婉:“可以牵手吗?”
他顿了顿,又很贴心地补充道:“有人,就松开。”
对方依旧是用那样发亮、带着一股示软的眼神注视着他,恐怕谁也想不到如此恳切严肃的请求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牵手。
沈荣河感觉心脏都要不受控地融化,于是很听话地伸出手来,略带粗砺的触感拂过他的掌心,他的手马上被整整包进对方的手心,十指紧紧相扣。
身旁的男人周身发出满足的气息,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轻声道:“好开心。”
那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
见沈荣河看过来,男人琥珀色的双眸也专注地凝视回去,一边拿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很郑重地重复道:“好开心。”
谁又能想到,这位经历了多少荣华富贵,风霜雨雪的苏联军官如今因为一个小小的牵手就心满意足了。
沈荣河看着自己那只算不上精致的手被对方的唇轻柔地蹭弄、轻啄,像是珍宝一样地对待,浅色的瞳孔温柔深敛,突然真切地体会到对方对他的爱意究竟是怎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