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廖沙,我怎么那么爱你……”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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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负重前行
夏思危住着二院最高级的病房,护士长每天几次亲自来伺候,他仍然不满意,整天冷着一张脸,生无可恋。年轻人都很讨厌他,背后骂他倚老卖老,老人经历过他辉煌的时代,倒是能理解他的失落。
除了程真和夏宇,最了解内情的人就是常青。她每天都要来他的病房,替科里转达关怀,夏思危没直接给她冷脸,但话里话外都带着点别扭,比如他对常青的称呼,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常主任”。
常青依旧叫他夏主任,两人主任来主任去一阵,都感觉别扭,不约而同地换了称呼。一个叫对方“夏老师”,另一个叫“小常”,就像回到许多年前。
身份的壁垒被打破之后,心里的冷漠和隔阂也开始融化,夏思危终于放下架子:
“过气了。”
常青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句,忍不住微笑:“您当自己是什么明星呢?”
“我受中央表彰的时候,你还在念书呢!”夏思危又绷起脸,“一个个都急着革我的命,造我的反!”
常青彻底笑出了声,比起夏主任,病床上的夏思危明显更有人味。笑过之后,她的脸又严肃下来:“没人否定您的成就,可您真希望我们的水平,停留在您的时代吗?”
夏思危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理我都明白,可事情落到你头上,你甘心吗?”
“我甘心。”
“漂亮话。”
“学术的进步,不就是个着推翻前人的谬误,去伪存真的过程吗?人想要进步,也要勇于背叛过去的自我,承认错误,才有未来……”
“停。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和她的说法几乎一样。”
常青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你还有别的事吗?”
“夏老师,这么多年了,咱们都看得见,孩子们……”
“你要说这个我就翻脸了。”
常青知道他在虚张声势,因为那只伤手抬起来就没拍下去。她看了一眼窗外,积雪和冰溜被阳光晒化,水滴落在窗台上。
“否则我们还能聊什么?”
夏思危有些黯然:“你还年轻,我太老了。即使承认错误,很多事也无法挽回,还有很多事,我已经有心无力,我们也只能聊到这儿了。”
“夏老师……”
“去吧。”夏思危摆摆手,“回去和他们说,别犯错误,趁着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改。”
常青的话全堵在胸口,只得起身,给他的保温杯倒满热水,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回到病床前:
“夏老师,如果我说,他们没错呢?”
夏思危躺倒在床上,无声地指向门口,常青叹了口气,走出病房。关上房门那一刻,她隐约听见夏思危又叹了一声:
“没人有错……”
程真几次想去看望,都被夏思危拒绝,只能在电话里短暂寒暄。他难以描述当时的感受,那是夏思危第一次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可他对自己和夏宇的事只字未提,又仿佛给了他一丝希望。
他抬头望着夏宇,后者正用同样复杂的目光回望他。
在那之后,他们回家的次数都变得频繁,程真和母亲之间的沟通越来越深,夏思危和夏宇都默契地回避了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这是保持和平的最好办法。
有些问题注定没法一劳永逸,程真和夏宇一路负重,早已过惯了这种苦乐参半的生活,夏宇甚至觉得,这已是最好的局面。
程真却不认同,用他当年的话回答:
“还能更好。”
夏宇规培结束,成为一名正式的住院医师,已经是2011年,此时的程真也早已进过同传箱,参加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会议。
二院家属楼终于迎来了拆迁,早在两年前,常青就买好期房,房产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交房之后一番装修,颇为温馨。程真羡慕得几宿睡不着觉,也开始幻想自己和夏宇有个同样的窝。
“……房子里再养只大狗,你值班的时候,它替你陪我,你觉得拉布拉多怎么样?”
“不行。”
夏宇拒绝得过于干脆,有时候,程真简直受不了他——夏宇不仅有外科医生的洁癖,还有内科医生的强迫症。洗个手,他也要把袖子挽到手肘,如果不是程真强烈反对,他还要给家里分清洁区和污染区,狗毛乱飞、满地狼藉的情景,在他们家永远不会出现。
所以这只是个玩笑,夏宇平时绷得太紧,程真总想把这个表情弄出点裂痕。
“阿廖沙,连患者都给你介绍对象了……”
“没有的事。”
“阿廖沙,我听说你们上手术时,不穿内裤?”
“谁说的?”
“阿廖沙,都说外科大夫满嘴黄段子,你怎么从来不给我讲?”
“我不会。”
“不可能!连你们科护士都会!”
“你想听?”
“嗯。”
“耳朵伸过来。”
……
听段子和腰酸腿软之间,本没有必然联系,可当夏宇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嗓音说这些儿童不宜的话题时,程真就体会到什么叫作茧自缚。
但他从不吸取教训。
“轻点,程真……这几天有十多张床要照顾……”
“你先把这张床……照顾明白……”
话虽如此,程真还是很有分寸,之前大多由夏宇来做的善后工作,越来越多地被他接手。日常大部分家务都被他承担,当夏宇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直接睡着时,他也会默默帮他盖好被,一个人去书房做练习。程真习惯了寂寞,也习惯了从小照顾母亲,普通人不容易接受的生活,他不觉得有多辛苦。
趁夏宇睡着,他又对了对存折上的数字,估算了一下当时的房价,心情再一次低落。
这些年他的收入翻了几番,有时候,一天的报酬比得上刚入行时的一个月,但房价也在连年上涨,自从08年的4万亿漫灌,所有东西的价格都翻了几倍。常青因此感慨,自己一辈子的工资,还没有买套房子赚得多。
程真的积蓄在几年前还可以买一套房,到了11年底,就只够交个首付,可他没有工作单位,银行不会给他贷款。
他一筹莫展,只好把存折交给夏宇,沮丧地窝在沙发里,缩成一团。
夏宇对房子没什么执念,但他能理解程真的心情,就像当年他想要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那是一种对安稳和长久关系的期待。
他扔掉程真怀里的抱枕,把那双无处安放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上:“这是两个人的事,等我考上主治,收入就不比你低了。”
程真一点也没感到安慰:“可我们没法像有结婚证的人那样,合起来买一套房。我们的关系……”
夏宇淡然地笑笑:“那就写你的名字。”
程真也笑了:“你不怕我跑了?”
“我不怕,你不会离开我。”
每当想起这段回忆,程真胸腔里的空气都变得甜蜜,他花了那么多年,终于让他的阿廖沙相信自己,这是他一生中最自豪、最有成就感的事。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他们相识近二十年来,最不愿忆起的一段经历。
因为那个离开的人不是程真,而是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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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天堂地狱
2012新年刚过,人们又想起三年前那部电影,茶余饭后,带着戏谑讨论世界毁灭之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如果世界末日还有一个倒计时,让人们去了却心愿,倒也是上天的仁慈。真正的灾难往往像1945年的广岛,人们生活如常,甚至还怀着希望,毁灭却突然降临。
程真也和夏宇聊过这个话题,得出的结论是,当然要在床上拥抱,直到最后一秒。
笑过之后,生活也就回归平淡。
程真的案头堆着厚厚的资料,年后,他就要在一场大型医疗会议上做俄语翻译,他还有许多名词需要夏宇帮忙厘清。
会议将持续几天,不只是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其他国家也会派人来参会,仅同声传译就需要英俄日韩四个语种。同声传译通常是双人作业,和程真一组的,是业内一位资深的翻译。程真很期待这次合作,希望能从她身上学到些经验。
可会议当天,那位大咖却临时出事,再请其他翻译已经来不及,所有压力全都落在程真一个人身上。当最后一天结束,他从同传箱里出来时,已经近乎虚脱。
程真睡了三天才从疲惫中缓解,在他昏睡的时候,账户上被打进一笔巨额的翻译费,原本要给两个人的酬劳,全都记在了他一个人头上。
除了可观的收入,程真也称得上一战成名,身价和工作量水涨船高,几乎每周都接得到工作,去年底的困扰,此刻全都不是问题。
“每到关键时刻,你总能帮到我。”
程真把自己命运的转折归功于夏宇,这种归因,使他有了一种两人的生命紧密交缠的联想,这比肉体的交缠更能让他激动。
夏宇淡然依旧,并不居功。
“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程真还在发表感慨,“阿廖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了,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对你更好一点?”
“这样就很好,我很满足。”
“如果我是个女的,能为你做的事就多了,要是个才女,那就更好了——给你作诗,画画,以你为主角写本小说,拿下文学奖,让你的名字陪我刻在奖杯上……就算我什么才华都没有,还能跟你领个证,让你名正言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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