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岑明止还是没有躺下,言喻能感觉到他的注视,即使黑暗让他们看不清彼此。
言喻又靠过去一些,手穿过去,轻轻按在岑明止的侧脸上,小心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又一次成功地抱住他,吻到了他的额角,就算语言苍白无力,言喻还是笨拙地试图安慰:“睡吧,睡醒了再去看她,天亮了我送你们去医院。”
他以为岑明止至少会躺下,却没想到岑明止突然侧过脸,眉心贴着言喻的唇扫过。
他平铺直叙,用和刚才问言喻“是怎么回事”时一模一样的语气问:“做吗?”
“……”言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做什么?”
“要做吗?”岑明止又问了一遍,冷静,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言喻要疯了,血管都要因为这两个字炸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岑明止抬手开始解自己的睡衣纽扣,不过两颗,就露出底下漂亮的皮肤和锁骨。言喻血液直冲大脑,一把按住他的动作,扭头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岑明止的表情无所遁形,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因为他的脸和他的语气一样非常平静,好像说要和言喻做爱这件事稀疏平常。
言喻迟钝了二十八年,却在这个晚上,在这种不同寻常中感到了突兀的违和。
为什么?岑明止原谅他了?怎么可能……难道是因为他今天恰好救了孟瑶,岑明止在感激他?
也不对,不该是这样,言喻不需要他任何的感激,即使这件事给了他靠近岑明止的机会,但他不想要岑明止因为感激而对他做任何付出。
“你他妈……”言喻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其他什么,他盯着岑明止的眼睛,试图能从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没有,岑明止的平静不合常理,却无懈可击。
他收起了所有可疑的眼泪和脆弱,浑身再一次立起了坚不可摧的高墙。言喻始终被隔绝在那道墙外,对墙内岑明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浑身都烧痛。重逢时他忍住了,岑明止说“不需要”、“没关系”时他也忍住了,但这一刻理智脱缰,他为岑明止的悲伤心痛,也为岑明止说“做”时的平静愤怒。
他把这种事看做什么呢?言喻也许没有资格质问,却也没有办法再忍,那些伪装出来的成熟稳重都要被岑明止撕裂了。
他目眦欲裂,眼底血丝全涌上来,一把将岑明止按在床靠上,低头吻上去。岑明止的嘴唇冰冷,不像刚洗完澡该有的温度。他用牙齿刺他嘴唇上的软肉,岑明止微微动了动,顺从地张开了嘴唇,言喻的舌头顶进去,抵开他的牙齿。岑明止被他压得身体下沉,言喻索性搂着他一起倒在床上,躯体上下叠在一起,吻也进得更深。
言喻迅速勃起了,接吻和所有停留于皮肤表面的亲吻不一样,贴在一起的嘴唇鼓胀欲望,交缠抵进的舌头交换彼此的体温。他的阴茎顶在岑明止大腿上,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衣,龟头几乎可以清晰感触岑明止柔软的身体和皮肤。
他不想要这个人吗?怎么可能。他想得快疯了,三年里的日日夜夜,在这张岑明止睡过的床上,在那间岑明止曾经用过的办公室里,在和岑明止有关的分分秒秒中。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他都以为自己要搁浅在这种没有岑明止的生活里,却又在每一个早晨对着岑明止留下的痕迹恢复理智——可以想他,多想一想,无时无刻地去想。只要想了,就会意识到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活该,是理所应当,于是那些冲动也会平息,想念又变得可以暂且忍耐。
这个吻持续了几分钟,中间没有分开,但逐渐不再激烈。言喻退出来一些,温柔舔过岑明止的嘴唇,最后他在岑明止的鼻尖上亲了亲,拉起身下的被子把两人盖起来,略有些生硬地说:“睡觉。”
他从岑明止身上退开,侧躺在他的身边,岑明止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言喻无法在这种时候与他对视,干脆把他用力搂进怀里,让岑明止的额头能靠在自己胸前,整个人几乎淹没进被子和他的怀抱里。
“今晚不做,睡吧。”他用全身把岑明止裹起来,连脚趾也没有放过。勃起的阴茎还没有平复,但他忍住了,即使他内心撕扯快要把自己撕裂,最后他也只是在岑明止柔软的发顶上亲了一下,说:“——晚安,岑明止,晚安。”
第44章
唐之清的父母在第二天早晨赶到,与孟瑶父母在病房外碰面。
孟瑶父母显然没有睡好,脸上全是憔悴,唐之清的父母相对好些,也许是来之前已经反复做过心理建设,进病房时都比较冷静。唐母俯身抱住床上的孟瑶,说:“瑶瑶辛苦了,是之清没照顾好你。”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天灾人祸,唐之清与孟瑶一样都是受害者,唯一能够责怪的就只有那位违反交规的肇事司机。
唐之清的父母听了完整的事情经过,得知是言喻送孟瑶来的医院,唐母道:“那个司机还在警局吗?我们是要起诉他的,到时候取证,还要麻烦小言多帮忙。”
言喻答应,其实昨天他和周逸就已经在警局打过招呼,也联络了合适的律师。他把律师的电话交给唐母,唐母感激万分,言喻下意识去看岑明止,岑明止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独自一人靠墙站在走道一旁,脸色白得过分。
术后检查的结果在中午出来,六个月的孩子引产,对孟瑶的身体伤害很大。
她要留在医院里观察至少一个月,主治医生是张老介绍的熟人,妇产科最资深的主任,拿着B超拍片同唐之清交代情况:切掉一半子宫是永久伤害,会对孟瑶以后的经期排卵都产生很大影响,其他事情尚不好说,但能确定的是,孟瑶不可能再怀孕了。
“没关系的,我有心理准备。”唐之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把这件事告诉岑明止:“本来瑶瑶这个年纪就不适合怀孕,怀上的时候医生就说会有风险。现在这样也好,我们都别担惊受怕,有没有孩子我不在意,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说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可以接受。
“倒是你。”他对岑明止笑了笑,关切道:“还好吗?昨天我没顾得上,瑶瑶的事情是意外,你不要有负担。”
岑明止顿了顿,说:“……我知道。”
唐之清道:“听说你昨晚搬走了,是回自己家了吗?”
“……嗯。”
“言喻呢?还住在你家?”
岑明止点了点头,唐之清试探地问:“你家只有一个房间,言喻睡沙发吗?”
岑明止抬手按了一下眉心,平静答道:“一起睡的,昨晚太累了,没想太多。”
没想太多?岑明止有多细致,一个能在离开前替孟瑶父母把早饭都准备好的人,却告诉他没想太多。唐之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最近要照顾瑶瑶,会比较忙,诊所那边也请了假……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一定要主动及时跟我沟通。”
他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却还记挂着岑明止。岑明止不愿让他担心,于是对他笑笑,说“好”。伪装对于唐之清本该是没有用的,但这种情况下,总也不会太容易被识破。
而后是漫长且煎熬的住院期,幸而双方家长都身体硬朗,轮流来医院照顾,帮唐之清分担了很多。
岑明止和言喻都还要上班,不能每天在医院帮忙,就只能每天尽量提早下班,赶在探视时间结束前去医院送个晚饭。
这在很大程度上便宜了言喻,岑明止搬回家中,每天与他同进同出,言喻自己做老板,时间总比岑明止要自由一些,于是每天早晨送他去公司,每天下班接他去医院,岑明止再没有开口拒绝,同居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认。
但还是不对,言喻不至于迟钝到察觉不出来,岑明止的话越来越少了,除了必要的交流很少开口,对他的放纵更像是一种不在意的随便。
他仍旧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工作严谨认真,像一颗精密的齿轮,在自己的位置上按照规律转动。可人不是齿轮,岑明止不该对言喻的靠近无动于衷。
虽然他并不主动提起那天晚上,好像那个问言喻要不要做爱的人不是他自己,但言喻单方面的靠近也不会被他喝止。他很顺从,全盘接受,无论是言喻在他洗菜做饭时从身后靠近的拥抱,还是在夜晚躺在一张床上时言喻落在他嘴唇上的亲吻。
岑明止不会有任何反应,好的坏的,好像言喻只是一块绝缘的塑料,无论怎样碰他,也什么电都导不过去。
被抱住时他在想什么?坐下吃饭时他又在想什么?他真的接纳了,原谅了,愿意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言喻感觉自己也开始有一些神经质,每天睁眼时脑子里都被这些问题盘踞,他必须弄明白——他和岑明止的上一次,开始时不明不白,结束时也不明不白,这一次总该要清清楚楚。
孟瑶住院一个礼拜后周五,言喻给岑明止打了电话。
“老头知道你回来了,想见见你。”
借口拙劣但也是事实,孟瑶的主治医生是张老的朋友,孟瑶出事那天,老爷子就已经知道岑明止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