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要做的就是不断回想这一切,而非逃避,再在每一次耗空情绪后产生免疫,就像现在,他已经奇异地不再难受了——于是决定这样做,像呕吐一样抠着喉咙,抠出血,在白骨臭肉间翻捣他已然腐败的幸福,好换来一份凄惨永昼里的安眠。
他待到日光熹微的时刻,熬成一张被回忆碾过的干瘪的脸,他不知道这份折磨要纠缠他多久,但这不过是他最擅长的事,忍耐,并且终于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就这样,李瑜在五点的清晨开启了自己的新学期,以及将要持续五年的差别甚微的四季。
第一周正式讲课的内容并不多,他们大三课程安排也很零散,不久后是终于等来的教师资格证面试,过了学期中便要去学校安排的学校做实习,除此之外空余时间很多。
李瑜又接起了做PPT和P图的小生意,并且继续在学校的奶茶店工作,见缝插针地把日子填满了,隔着热闹的学生们看柳条慢慢抽枝,秦杉路过一次,见到他便进了店面与他聊天。
得知他和常怀瑾已经分开后不太惊讶,李瑜总能在这位年纪稍长又十分优秀的学长身上体会到一种游刃有余的宽容,随随便便就被套了话,毫无被追求过的尴尬,反倒有种被了解完全后的坦然。
“他和我们总归不一样。”秦杉评价道。
李瑜笑了一下说可能吧,也听不出难过。
他忙东忙西,在夜半两点准时惊醒,认真折磨自己,偶尔还会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自己心口的丑陋纹身,这里很奇怪,会在不经意间产生针扎进皮肉的痛意,突突地刺在皮下,像是活的咒印。
李瑜认为这或许是自己脑海中的一种连结,毕竟它的诞生就是和常怀瑾给的心碎一起来的,他不以为意,现在关于常怀瑾的一切他都愿意承受,甚至有种赶场的无所谓,尽管来吧,什么都别漏下,到了时候总会忘掉,什么都是有限的,他乐观地相信着,常怀瑾折磨他的时长一定短于他的生命。
时间伟大在于它的强大,李瑜在半个月后如期迎来了一场完整的睡眠。
美中不足的是他在梦里蹙着眉头,但也足够值得道声终于。
-
“乖。”
常怀瑾侧躺过去,反转着一身酒气,囫囵说出一声哄人的话,在臂弯塌陷下去时皱了皱眉,然后猛地惊醒了。
他看了眼卧室的夜钟,凌晨两点,身上黏腻地发着汗,散发出他自己都难以忍受的酒精味,这和他的梦境出入实在太大,常怀瑾粗喘着气——他应该在回家后得到那个男孩高高兴兴踩着拖鞋跑过来的笑脸,他把自己扶得很稳,照顾着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姿态,再耐心地告诉自己到家了,最后温顺地承受自己醉熏熏的吻。
常怀瑾茫然地看着这间空旷的房间,他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那个男孩把自己牵进浴室,用热毛巾把他的汗擦净,间或抬头给自己的脸颊一个吻,最后的最后,他们会一起躺在这张床上,常怀瑾知道他一定说了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是这些,都到哪里去了?
他坐在曾属于自己的右侧床边,头一次意识到李瑜原来已经离开他了。
他沉了沉脸,到浴室把一身酒气洗得干净,喉咙和胃总是难受,便又下楼打算自己泡杯茶润润,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泡了一杯碧螺春。
常怀瑾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醉醒,不然怎么会在端着茶杯打开主卧的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床时感到失落,他的小孩应该红着高潮后的脸颊乖乖地躺在床上等他,并且在这天他们会达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常怀瑾皱着眉,就这样端着滚烫的茶站在门口。
他甚至能预告接下来的自己会问怎样的问题,以及李瑜犹在耳边的动人答案:
“今天怎么这么乖?”
“想被主人多喜欢一点。”
“那小鱼喜不喜欢我?”
“主人要我喜欢,我就喜欢。主人要我爱主人,我就爱主人。”
“我的全部,一切,都是主人的。”
撒谎。
撒谎,常怀瑾用力咬了咬后槽的牙齿,把茶杯放在了左侧床头柜上,他甚至能一秒不差地忆起李瑜流转着琥珀的只看着自己的眼睛。
这些该死的东西都去哪里了?
婊子。
于是常怀瑾的冬季终于降临在这个怒意滔天的夜晚,原因在于被欺骗,被背叛,被时间的错觉戏弄,更在于他不得不承认的,他再也得不到李瑜睡前温柔施予的吻。
他放弃了睡眠,在书房工作到晨光大盛,试图在理性思考下驱逐令他蒙羞的耻辱的眷恋,一直等到平日下楼的时刻才前往餐厅,毫不意外地,他在看到陶姨摆好一份早餐时体会到了一种可恨的委屈。
他到哪里去了?
这感觉只维持了一瞬就被他暴戾地撵出脑海,常怀瑾饮尽苦烫的咖啡,和往常一样用十分钟吃完了早餐,他忽略了没有得到李瑜问好的烦闷,没有看到李瑜别别扭扭吃三明治的无聊,没有在玄关被他稍微踮脚打领带系围巾的空惶。
他把荆馆的大门重重地关在身后,似乎在宣泄最后一份遗憾——他没有得到那个男孩恋恋不舍叮嘱他路上小心的吻,好像他足够用力,就能把自己无处诉说的渴盼摔烂。
连陶姨都明显察觉了家主的异样,他变得比以往更为寡言,几乎失去了笑容,常常出神地凝视鱼缸里不存在的那抹血色。
她也一度沉浸在李瑜离开后荆馆骤然空旷的哀伤中,可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陶姨自认自己和希宝作为这栋别墅中为数不多的非冷血动物都已渐渐习惯了他的缺席,人总要习惯离别,她已半百,也为常怀瑾起初的混不在意感到吃惊,却没想到这份痛苦只是延迟了而已。
陶姨作为过来人很快理解了常怀瑾自评为莫名其妙的怀念,人们常常不在被迫失去重要的人时马上感到哀伤,他们会经历一段缓冲,像命运给予痛击前的慷慨仁慈或不怀好意,当它彻底来临时便会被平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光线,每一粒灰尘,轻而易举地直捣黄龙,剔骨钻心。
她真心疼他,并且和希宝一样感到这栋屋子和这些活物都被那个男孩残忍地抛弃了。
这是常怀瑾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他淡漠地承受夜半三点的月光,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偶尔会觉得非常累,几乎要被漫无边际的疲倦吸干,而这时他又总会产生萦绕不去的那个问题,走到空旷的大床前询问空气,那个可恨的人到底到哪里去了?
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带走了他的白色鸢尾,被打磨得日渐饱满的珍珠,以及承接他辛劳的航船,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连墙壁都只剩常怀瑾茕茕一人的投影。唯有李瑜本人的幽魂在这栋别墅里无处不在,他不再成为与常怀瑾有关的任何比喻,带着自己的荒唐的爱情铩羽,常怀瑾或许永远无法明白,李瑜所求的不过是一场有尊严的死去。
连带着把常怀瑾也变成了徘徊在夜半的一种虚假空心的存在,他开启了半夜工作的作息,稍微加长了在办公室隔间午睡时间,偶尔会路过月光下希宝从李瑜房间里迈步走出的优雅姿态,他和它面面相觑,希宝朝他喵了一声。
常怀瑾把他抱了起来,垂眼温柔地摸着它毛乎乎的小脑袋,没有问出他绝不愿意承认的话,你是不是也在想他。
始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刻毒地咒骂着,那个婊子。
他又十分卑劣地想象那个折磨他的男孩会被怎样惩罚,会哭吧,会不会继续想着他自慰,婊子,胆敢背叛他的狗,一定会比他感到更加难耐吧?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痛苦的,常怀瑾永不舍弃那份毫无用处的自大,向已然能够拥有完整睡眠的男孩发出咒诅,命运在窥探间发出一声窸窣的轻笑。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折磨谁,更遑论谁输得更彻底。
第39章
回首时总容易说时光飞逝,一不小心就溜走一个月,再回神又是轻飘飘的一年,但李瑜暂时不这么认为。
比如终于要前往教师资格证面试考试时,他继续默默背诵课文和重要的解释,确认流程的下一个流程是哪个流程——好像半个来小时的时间也很难捱完,白衬衫贴着他紧绷却很漂亮的背,努力轻松地微笑着,要从容,也要自信,具有教师的威严,他知道的,他的台风——
太硬了,而且软。
他谨记这两厢矛盾的教诲,就像他对作出这个评价的男人怀有的感情一样,他会在偶尔想起他时觉得非常安心,泛起一张温馨的笑脸,又迅速在夜晚被痛苦占领高地。李瑜还在努力,努力对常怀瑾不再怀有任何感情。
“面试怎么样?”陈鑫问他。
“还行吧。”李瑜扯了领带,在桌旁落了座,一边答一边埋头把人生规划的小本子掏了出来,在教师资格证考试那里画了删除线。
陈鑫使劲瞄他挂在椅背上的领带,带着大男生对正装的稀罕,“小瑜,你这领带什么时候学着打的啊?下次我穿西装,你教教我。”
李瑜笑了一下,“现在就给你打一个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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