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看着逢凶搂着化吉的姑娘,脸上飞起了红晕,她别过头去,说:“那两张符纸是我按着前辈留下的书自己做的,能不能成功我可说不准,不过我还没说完,你就开始催动怨气了,还有!你竟然可以不会因为怨气使用过度而走火入魔,我真是开眼界了。”
逢凶对于姑娘的夸奖没什么反应,只是对姑娘能够自制这么厉害的符纸有些惊讶,他又看了看怀里的化吉,心想南无阿弥陀佛,幸好符纸起了作用。
逢凶这时才有心思仔细观察姑娘的神态,不过二八年华的样子,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不过眉眼间,倒像是有几分哀愁。
逢凶挑着话问:“不知姑娘芳名?”
姑娘似乎闯南走北惯了,并不介意黑无常的问题,干脆地回答:“本姑娘姓宋,名长风。”
“宋?”逢凶沉吟,“是凡间的捉鬼世家,宋家的小姐?”
姑娘看逢凶看了过来,连忙把头别向一边,说:“我可不是离家出走。”
“…… 我知道了。”逢凶无奈地看了宋小姐一眼。
宋小姐离家出走的原因是因为家里对于女眷不太重视,爹爹的心偏向自己的哥哥,宋小姐的实力和能力完全被忽视,宋小姐出门前和爹爹大吵一架,忙于捉鬼事务的爹爹甚至来不及劝她,宋小姐就悄悄溜走了。
逢凶和化吉留下了她,一是因为报恩,一是因为他们实在太无聊了,长风自言自语都可以坚持两个时辰,留在城隍庙的确热闹,但他们出于良心,都劝:“世风日下,人心叵测,长风还是快点回去吧。”
宋小姐皱皱眉,说:“我不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我爹对我刮目相看,就不回去。”
化吉笑了一声,温柔地抬起眼睛来,看着宋长风说:“长风何必如此,证明自己从来都不是通过他人,而是安抚自己的心。”
短短几句话让长风目瞪口呆,她已经在城隍庙逗留了近一月,除了确定黑白无常的关系实在好得没话说以外,还发现白无常对于世事看得很透,黑无常对于世事都不太关系,他们两位……怎么说了,如果不是她偶然碰见,好像就会一直这么安稳、安静地……慢慢消失。
长风嘟着嘴,说:“有一件事,我倒真的很想去调查一下,你们知道吗?最近总有些厉鬼怨鬼莫名其妙地消失踪迹,爹爹作为宋家的顶梁柱,很久都没有做出成绩了,他和哥哥甚至还去了一趟冥界,阎王大人那边也没给个准信。”
逢凶和化吉对视一眼,都有些在意这个消息,他们上次追捕的厉鬼也消失了踪迹,好像是有人在暗中收集这些有几百年修为的鬼。
长风接着说:“我其实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怕是自己小心眼。”
化吉鼓励她说:“你继续说,我们听着。”
长风抱着那把捉鬼用的环首刀走来走去,说:“就是我家的死对头,常家,你们知道他们家吧?传闻是千年前捉鬼世族郁家的旁支,常家想获得地位,总和我们抢,有一次我跟着哥哥追踪恶鬼,半道遇到常家捉了好多鬼啊,排成一条,手脚都用锁链锁起来,我们以为他们是为了年前的功绩做准备,可是谁知道,那次春节庆典,他们根本没提这件事。”
“我怀疑……是他们在试图炼化鬼魂,但是至于要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化吉手中的笔停顿一下,逢凶也顺势坐起了身,两人严肃的表情令从未获得过肯定的长风有点羞涩,她问:“你们觉得……这个推测怎么样?”
化吉照例对她笑笑,就像是对妹妹一样,说:“很好,说不定我们…… ”
逢凶接上后半句:“可以去查查。”
长风“啊”地欢呼了一声,随后趴在化吉的桌前,期待地问:“我可以去吗?”
化吉和逢凶都看出来,这孩子平时真的很受忽视,不然她就不会以询问的语气提出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我也要去。”
化吉点点头,说:“当然可以,长风是个小大人了,自己做决定就好。”
逢凶也笑着看看长风,点点头说:“再说,我们也会保护你的,直到把你安全送回家。”
长风又欢呼起来,一会儿她偏着头问:“那我们从哪儿开始?”
逢凶想起那天在竹林看见的身影,想了一会儿说:“牛头马面。”
化吉有些疑惑,问:“从鬼官开始?他们二位对我们可是讨厌地要命啊。”
逢凶一哂,说:“那我们也不喜欢他们啊。”
化吉笑了,点点头问:“我说不过你,只是为什么要从鬼官开始?”
逢凶用手指摸了摸下巴,说:“那天在竹林,我看见了马面。”
线索是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几日化吉和逢凶查到牛头马面暂时没有什么外出任务,都交给小鬼差做了,长风趁这个空隙出门溜达,平时都回得早,但是那天直到落霞完全消失,长风也不见影子。
逢凶已经出门去找了,化吉留在城隍庙等,突然城隍庙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踹开,一股怨气喷了进去,化吉眼睛都不眨地直接抛了地狱镰过去,但是在地狱镰接近闯入者的刹那,化吉停下了。
因为来人是长风。
但那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可爱的长风了,她披散着头发,头上那枚刻着符文的金簪不知所终,此时长风七窍流血,眼睛上翻,已经失去了意识,她似乎是趁着最后一口气,赶回城隍庙的。
化吉心下大怒,怨气刹那涌至手心,极速奔向长风,将她包裹了起来,接触到长风的瞬间,长风喘上来一口气,眼睛也恢复正常,化吉奔过去接住长风,他只感觉到这具身躯很轻,很软,还有令人心安的温度。
长风一把抓住化吉的手,只来得及说一个“走”字,就彻底失去声息,化吉轻轻喊了一声长风的名字,见她没有反应,思绪突然停止了一秒,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
直到闻风赶回来的逢凶一把握住化吉的手,生生将化吉的怨气逼了回去,化吉才清醒过来,而他怀里的长风,已经冰冷下去。
化吉说不清那时他什么感受,很复杂,或许是平静的日子过太久了,剧烈的悲伤和担忧让他无所适从,他只好紧紧抓住逢凶的手,传达长风最后的意愿,说:“你快走。”
逢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突然蹲下身去抱了抱化吉,柔和地拍了拍化吉的背,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事的化吉,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双平时那么悠闲又沉静的眼睛,在那个瞬间变得有几分凶狠。
番外(二)
逢凶和化吉来不及安葬长风,仅仅是把长风的肉身藏在城隍庙的结界内,未多做停留,就赶去了黄泉门。
他们拿不准长风的魂魄被谁带走,只能推测极大可能长风的魂魄会被送去冥界。
化吉心里有些不放心,长风最后那句“走”,充满了警告和劝阻,再加上长风之前说的那些事,化吉觉得他和逢凶被卷入了一个阴谋,而现在,他们正在通往真相的路上。
化吉摇摇头,扫清心里的疑惑,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逢凶,急忙赶了上去,有些犹豫地说:“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冥界,你去常家看看,我担心常家与此事也有关……”
还没说完,逢凶打断了化吉:“你在担心我。”
化吉明白逢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看着逢凶始终带着笑意的脸,说:“长风的状况,很明显是被厉鬼所伤,但是厉鬼没有完全杀死长风,反而让她回到了城隍庙,这说明……”
“是在警示我们。”逢凶答道。
“你既然知道,现在就不该去冥界。”化吉皱皱眉说。
逢凶看他生气了,大手一挥,安抚似的拍了拍化吉的背,随后突然抬头看着天上流动的云,无不感伤地说:“化吉,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像我们最开始一起执行任务?”
“嗯?”化吉的思绪还停留在长风和冥界的事上,没有反应过来。
逢凶笑笑,又继续说:“那个时候你也经常生气,特别是我不听城隍爷和你的话时,愣要去抓一些自己搞不定的厉鬼的时候。我当时刚刚从怨鬼变成仙官,一心觉得你们这些当官的可真是太胆小了。”
化吉心想:的确是这样,那时逢凶觉得自己踏入神道,肯定具有天赐之资,无论那些厉鬼怨鬼有多强,他都像个傻蛋一样冲上去,不过,现在的逢凶已经学会审时度势了,他提起这些事做什么?
逢凶说:“我本以为这样的岁月会没有尽头,可自从牛头马面分职,城隍庙便没了实权,我本来以为只是天庭内部的争斗,可是那天在竹林看见马面,我心里便有了疑惑,虽然以前他们也会和我们抢,但不至于偷偷摸摸,长风……”
逢凶加重了语气,有愤恨之色,他接着说:“长风的死,一定和他们有关。”
化吉听罢,心想逢凶的推测与他的差不多,但是听见逢凶提及往事,未免感慨,便问:“那我们去了冥界,找到长风之后呢?逢凶,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我们并不能战胜的力量。”
逢凶轻笑一声说:“我早就知道了,小小一个黑无常,搅不起什么大乱子,可是‘正义不亡,公道永存’,这是城隍爷和你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