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作者:银野
文案:
厌了这一切,我要离开人寰,
但,我一死,我的爱人便孤单。
/莎士比亚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前世今生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掘阅;希言;┃配角:化吉;逢凶;阿栩;钧天┃其它:天帝;时雨;意怠
第一章
天界纪年两千三百八十五年,冬。
希言找上门的那一天,我正和化吉商量如何东山再起。距离“天罚之战”已经过去了六百余年,我早已被众人忘记。
早就预料到此种结果,因此也并不感到凄凉。
只是希言来的过于突然,我还以为是天界派来的刺客要来杀我,但是看他少年模样,一身白衣,鲜血淋漓,近乎奄奄一息,片刻间我便放松了警惕。
我生活的地方,里面的居民把它称作“归息”,外面的居民把它叫做“天痕”。归息是天地间的时空裂隙,若是一直保持关闭状态,自然与三界相安无事,但归息早已脱离了建造者的掌控,因此不时会向三界敞开大门。
所谓“我家大门常打开”,在这里不是一件好事,因归息之中所住的居民都是些亡灵,门一开,他们耐不住寂寞就会去其他地方滋事,虽然只能在外界活三天,但也足够造成灾难,成为灾星。
而我,无疑是灾星之首。
因此就算希言是来杀我的,我也毫无理由质疑。
但希言不是,彼时他白发齐肩,眼神充满戾气,嘴唇倔强地抿着,右手狠狠捂住胸前的伤口,不让血喷涌出来,一瘸一拐地朝我们走过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我毫无怜悯之心,近千年的孤寂折磨,让我害怕感受一时兴起的牵绊所造就的永恒分离。
正当我打算把他赶出去的时候,希言开口了:“阁下就是,六百年前‘天罚之战’的首领掘阅对吗?”
被人记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于是我停下脚步说:“怎么?我变成这副样子你也认得出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算你化成灰也认得你’,看来贵天庭人士果真恨我。”
后来每每回想这个场景,我都猜想希言肯定会疑惑我为什么是个话唠。
毕竟做反派,很容易死于话多。
希言摇摇头说:“我的老师是十方殿主人和琅嬛福宫宫主……”
我见他血流不止,红艳艳晃得我眼睛疼,十分想让化吉给他止血,粗暴打断他说:“公主?你的老师是个小女孩吗?”
希言本来一脸凄惶,被我这么胡乱一搅,天庭交给他的礼仪规矩顿时没有了用处,要说的话纷纷被堵在喉咙里,沉默不语了。
化吉叹了口气,轻轻在我的头盖骨上一敲,说:“要点脸。”
对了,那时我只剩一副骨架,漫长的六百年里,我都在噩梦中度过,一度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后来当年的联盟成员化吉再次来到归息,才唤醒了我。化吉告诉我,其他的人都死于众神官降下的天谴。
化吉为人温和,属翩翩君子那一派,但他说这话时,我听出他语气中隐隐的不平之音。
按道理,他是该恨我。
我和归息的其他居民不一样,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这都得归功于归息的建造者。其他居民的生死时间不一,其中的缘由是,他们都是些被活人思念的亡灵,正因为这些思念让他们可以再次获得神识,并拥有身体。但是活人有活人的前程,为了不必要的痛苦,只好忘记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被忘记的人就会立即消失。
归息里有人活得长,有四五年的光阴;有人活得短,三天就随风而逝。
化吉来归息,不是为了寻我,而是另有他人。
头盖骨发出空洞的响声,我大言不惭地说:“众所周知,骷髅是没有脸的。”
据希言说,他本是十方殿主人金戈将军的弟子,金戈将军神勇无比,为天庭剿灭了很多叛乱,因此也引起了拥护天帝的观妙神官和掌管鹦鹉宫女武神的嫉妒,于是后面两位经常和金戈将军作对,打得天庭鸡犬不宁,而天帝昏庸,竟然把无辜善良勇敢无双的金戈将军封印在了琅嬛福宫中,希言为了解开那一层层的结界,废了不少功夫,而就在他解最后一层结界的时候,女武神带着人来宣战,把希言打得半死。
希言恐是受尽了苦,瞧着他脸上总是蒙着一层怨恨,他说:“观妙和女武神要杀我,我只好躲到这里来。”
我冷冷淡淡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归息的?”
希言说:“琅嬛福宫里有大量的古卷,我在古卷上看见的。”
大道不存,归息才现。
我不想留他,以后诸事繁多,他就像是天庭那帮家伙的小尾巴,保不齐哪天就在背后捅我刀子。
于是我说:“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希言听完脸色都没变,强撑着站起来向还没封闭的归息之门走去,我想天庭应该十分纷乱,否则何以没有人来窥探这扇门。
希言走了三步,就重重倒在地上。归息是一片大荒漠,除了东边那片近乎神迹的丰饶之海,各处寸草不生,希言一身白色,带些血红,在这片荒原上显得格外扎眼与脆弱。
我没说什么,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引了点灵力出来为他疗愈胸口处那道很深的伤口。天庭真狠啊,这么个少年也要杀,难怪众仙君都后继无人呢。
刚讽刺完,化吉就来讽刺我了,他喜欢蓝色,身上总是一尘不染,发丝也一丝不苟,实在令人佩服,他说:“你不想留他,不是因为他会害你,而是担心你护不了他。”
我一哂,最看不来他明明是个怨鬼,却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六百年前那场大战,伤了你的身体,也伤了你的心。”
我害怕他可怜我,于是说:“别这么说,我没失去什么,而你……”
化吉猛地看过来,我瞥见他眼神中刹那的凶狠之意。
我没多说什么,手指却摸到了希言的脊骨。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化吉。
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把手拿出来,白骨上染满了血,我说:“他的仙骨断了。”
化吉也十分震惊,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希言要经受巨大的疼痛,还昭示着他将要失去仙官的身份,堕落下凡,至于变成什么物种历劫,就不清楚了。
化吉思忖道:“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感受到一丝妖气。”
我“皱着眉头”说:“那他难不成是个吞了神仙的妖怪?或者是未脱妖身的神仙?”
化吉摇摇头说:“等他醒了再问,总之不可信他。”
我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里有些窃喜,是那种怪胎碰见怪胎时的惺惺相惜之感。
我不是人……不,这听起来有点像骂我自己,我的意思是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也不是魔,也不算不上是鬼,更不是神仙,只能归为怪胎了。
很幸运,我知道如何修复仙骨,只要希言不排斥我的灵力即可。我伸出双指勾了一缕灵力出来,以此作为引子,将希言体内的仙灵牵了一部分出来,两股灵力汇聚成一股。
成了,没想到他并不排斥我的灵力。
神仙都是些自高自傲的存在,拥有自己独特的仙灵,若不是他们许可,其他力量很难汇入他们的仙灵里,当然那些会以吸取别人的灵力为乐的堕仙除外。
我慢慢引导着这股灵力覆盖到他的脊柱上,再根据灵力的探测慢慢使断裂的仙骨归位,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希言在沉睡里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哼一声。
我这才发现他眉间有颗很淡的朱砂痣,要不是刻意去看,很难发现,他皮肤苍白,加上一头白发,衬得朱砂痣越发妖冶,我伸出手相摸一下那颗痣,没想到刚碰到就被眉心涌出来的妖气挡了回来。
禁制。
不仅是禁制,还有那股妖气,都让希言像个谜团。
我把他轻轻抱在怀里,满身硬骨硌得他够呛,于是我说:“化吉,你来抱。”
化吉拂袖,看了看希言满身的血,走远了。
好吧,我忘记他是个洁癖了。
希言做了很多噩梦,有时候轻轻呢喃,我就很不厚道地凑过去听,除了“老师”,就是“恩公”,我就开始想象他和金戈将军说不定有什么很深的羁绊。
希言昏迷了很久,我就使劲儿瞅着他看,化吉不解地问:“你到底看什么,小少年都得被你看脱一层皮。”
我直白地说:“他长得可真好看,不愧是神仙。”
化吉说:“哪个神仙不好看?”
我还认真想了一想,说:“酆都阎王就不太好看。”
化吉少有得轻蔑一笑说:“他算不得神仙。”
希言醒来的时候,我差不多靠在一棵树桩下睡着了,他手臂先动了一下,随后我察觉到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然后他轻手轻脚地从我怀里落出去,投下一片阴影。
我心想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恍惚间我觉得希言似乎在凑近了看我。
骷髅有什么好看的?
等我醒了,看见化吉摊开一本装订成册的本子在写什么。化吉总有这样的好修养,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安之若素。希言远远地站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