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点了点头,放缓了语速,说:“你去吧,不要又一个人跑到人间去玩儿。”
卉卉很快转身走了,银河看着她的背影,收回目光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鸦噪和微云,慨然地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是,殿下。”
卉卉追上观妙上神的时候,上神还在掐指推算来者的身份,推了半天,却没个头绪,一向以神机妙算著称的观妙上神猛然领悟到,是不是他已经老了。
卉卉在他身后清脆地喊了一声:“上神!”
观妙跟小辈的关系一向不好,但是卉卉例外,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卉卉实在太过于厚脸皮了,她就像是个莽撞的小丫头,看不懂上神因为听她噼里啪啦说话而厌烦的表情,也听不懂上神希望她快点离开的眼神,久而久之,上神不再赶她走,因为在情感方面很大条的上神也看出来,这个小丫头似乎很孤单,孤单到不得不找一个人来说说话。
观妙上神因为这一点想起了淳奏,当年淳奏被家人赶出来,遇到他的时候,一开始话也特别多,多到他这个名门后人失去理智用“悄声决”把他的嘴巴封了起来……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郁歌冷着一张漂亮的脸,把他的“悄声决”硬生生用咒给冲开了……
观妙上神又因着这点柔情忍受了卉卉的聒噪,回头答了句:“你又来干什么?”
“上神这是要去哪儿啊?卉卉也想跟着去。”
观妙上神摇摇头说:“我哪儿都不去。”
卉卉嘟囔着句什么,观妙上神没有听清,远方天空那股脱离他掌控的灵力越来越近了,卉卉指着那里,惊讶地问:“那是乌云吗?”
上神放眼望去,只见日光之下一片黑影正朝着南天门缓慢飞来,虽是如墨的黑,却在光照下闪出一道耀眼的银光。上神眯了眯眼睛,说:“不是云,是只鸟。”
卉卉长大了眼睛,那只鸟越飞越近,这时卉卉认出了它,立刻挥起了手,大声呼喊:“意怠!我在这里!”
南天门的守卫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活泼的小仙子了,此时也忍不住笑起来,纷纷去看那只已经遮住了日光的神鸟,它的眼神透露着锐利的光彩,向着南天门一瞥,立刻回身,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降落到了南天门外。
不待意怠停稳,卉卉冲了过去,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都显示出重逢的喜悦,卉卉发现意怠变得和真的神鸟一样了,说话的时候十分有分寸,连声音都好听了许多,而意怠发现卉卉长高了,带着笑意的眼睛深处却有深深的惆怅。
一旁的上神看着这久别重逢的场景竟然一点都不动容,捏了个诀,隐身不见了。
话说意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它在南海鲛人宫中被迫学习唱歌,一开始十分抗拒,觉得一只神鸟学习唱歌太过于柔弱了。
鲛人们本是当解闷,谁都不知道神鸟出生于海边,后来长期远离家乡,才导致气脉不顺,灵力不高,现在到了与东海贯通的南海,被阻塞的气脉变得通畅,灵力很快积攒起来,如今已经学会一些法术了。
意怠用法术带了只鱼回来,卉卉瞧他宝贵的样子,以为是远古的鲲一类的神物,谁料到意怠把鱼唤出来后,卉卉低头一瞧,竟然是只黑色的小泥鳅。
卉卉有些无语地问:“这就是你的宝贝鱼?”
意怠颇有几分得意地说:“对,我在鲛人宫里大喊救命的时候,就是这只小泥鳅来和我说话。”
站在一旁的银河说:“海里还有泥鳅?”
意怠瞪圆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殿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这只泥鳅是古代的鲲呢。”
不可能相信这是“鲲”的天帝殿下不想打破它的幻想,问:“那你好好把它养着,等个十万八万年,说不定就长成鲲了。”
意怠没有听出天帝的反话,哼着歌对小泥鳅说:“小泥鳅,听见了吗?你快快长大,长大了你就是我的小鲲妹妹,我就是你的大鹏哥哥。”
“呕。”众人听完此话,一阵恶寒。
但是相信希望存在,总是好的,他们又这样想。
番外(一)
在那之前,化吉从没想过有一天逢凶会离开他。
即使逢凶隔三差五就会在他耳边念叨:“总有一天,我会获得自由之身,离开这个鬼地方!”
逢凶所指的“鬼地方”不是冥界,而是城隍庙。众所周知,天庭内部已经有很多问题,问题多到天帝会莫名其妙失踪,多到观妙上神都来不及裁撤冗官,因此即使在冥界已经有牛头马面这种捉拿恶鬼凶鬼厉鬼的官职后,城隍庙的黑白无常依旧被保留了下来。
虽然被保留了下来,总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很多时候还要和牛头马面抢生意,牛头马面负责把鬼魂带去冥界投入轮回,在此之前要先去城隍庙报道备案,以前这活儿是黑白无常来做,但阎王爷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争权,自个儿向天庭申请了建立新官职,说是为了提高冥界轮回的效率,最后还通过了。
自此之后,逢凶和化吉两人就闲了下来,闲到发慌,所以逢凶才会说那种话。
不过化吉不怕,因为他自成为白无常那一刻起,就已经和逢凶在一块儿了,星斗变换,沧海桑田,三界历经了不知多少个春秋,他们依旧还在一块儿。
于是化吉听到逢凶说这样的话时,一般都是淡淡地点点头,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笑着对逢凶说:“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让化吉的身影蒙在一层浅浅的光辉中,逢凶扭头看他一眼,突然有些泄气,说:“算了,我走了,你一个人肯定更寂寞。”
化吉低下头去,装作继续看书的样子,嘴边的笑容荡漾开来,无声地绽放着。
逢凶和化吉遇到宋家小姐那一天,他俩正合力追捕一只厉鬼,厉鬼堕入修罗道已经百年,怨气强劲,逢凶和化吉和他纠缠数日,迟迟没有抓捕成功。
那日两人追捕至一片竹林,刚入林中,顿感怨气从四面八方化作猛兽似的扑来,化吉瞳孔一缩,挥出地狱镰斩开怨气的同时回身推走了逢凶,逢凶连话都来不及说,脚步往后退了两步,本想抓住化吉的手在空中捞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化吉的背影被怨气包裹。
糟了!
逢凶心乱如麻,他知道这是厉鬼找了同伙,前后包围,左右夹击,化吉在怨气中不知道能撑多久,如果逢凶不尽快救出化吉,化吉可能会被怨气炼化。
逢凶放出黄泉锁,锁链穿过层层怨气,却没有感应到化吉的位置,他咬咬牙,扭了扭脖子,打算冲进去鱼死网破。
就在他做好了准备要往里面冲过去时,背后有人冷冷地说:“别去送死。”
逢凶一转头,看见是个怀中抱着一把环首刀的姑娘,姑娘身穿红衣,头发简单挽着,插着一支金簪,样式朴素,但是看起来制作精良,而且逢凶眼尖,一眼就看出来那支金簪上刻的是符文而不是普通花纹,就猜到来人或许是人间的捉鬼人。
逢凶向来直来直去,况且事态危急,他连忙开口问:“那姑娘有什么办法?”
姑娘冷冷的脸庞有一丝动容,或许没曾想到这个黑无常竟然这么自来熟,她好不容易装出来的骄傲被打破,她假装咳咳嗽,说:“这片竹林里至少有四个厉鬼,他们放出的咒印必须在同一时间击破,但我们只有两个人。”
逢凶抓住了重心,问:“那姑娘是有办法找两个帮手?”
姑娘仰仰头,从怀里取出两张刻成人体模样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勾出轮廓,并写着咒语,姑娘说:“用这个。”
林中怨气突然加重,在空气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腐蚀人骨,竹叶迅速凋败了。
逢凶看了一眼竹林,着急地问:“我该怎么做?”
姑娘也顾不上装样子,立刻跑过来,把符纸往逢凶怀里一塞,又背过身去,拔出环首刀正对着东方,说:“你注入怨气,我念咒语,你管西,我管东,符纸管南北,你记住控制好怨气,我可不想你失去意识连累我。”
姑娘又停顿一下说:“不过……”
不等姑娘说完,逢凶立刻朝符纸中输入怨气,姑娘有所感应,脸上的表情一变,像是终于认真起来,接着念起了咒语。
随着姑娘念动咒语,那两张符纸冒出一阵黑色的烟雾,逢凶只觉手间一阵火燎的痛感,立刻把符纸扔了出去,符纸飞到空中变成了逢凶和姑娘的模样,立刻漂浮在空中,站在了南北相对的位置。
“开始!”
姑娘一声令下,挥舞起手中的环首刀,环首刀在空中留下轨迹,竟是金色的符咒,而逢凶催动怨气召唤黄泉锁,飞入了西侧的竹林中,随着四声惨叫,林中的怨气突然散开,熏得姑娘和逢凶捂住口鼻,在雾中艰难地寻找化吉的影子。
迷迷糊糊间,逢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林中一闪而过,不待他追上去,姑娘的声音传了过来:“找到了!”
化吉受了些皮外伤,这四个厉鬼的怨气果真厉害,短短时间内就伤了一位白无常。
在等待化吉醒来的时间里,逢凶笑着问:“你刚刚说‘不过’,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