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久久看着我并不完整的手指,用自己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着,然后他看过来,略带不满地说:“你受了很多苦。”
我刚想说话,未料及他突如其来的吻,强烈,热切,还带着生疏和渴望,他一手托着我的后颈,另一手紧紧与我的左手相扣,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闭上眼睛,等待着他如何用亲密的方式冲淡他内心的不安和悲伤。
他的手探尽我的衣服里,我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小心翼翼和轻微的颤抖,六百年我们隔海相望,我封存了记忆尚且每日安好度过,而他只能凭借记忆按图索骥,最后抵达此刻的终点。
海浪与碧波相互配合,鸟鸣欢喜,鱼群雀跃,而我想起很多遥远的事,例如他的笑容,他的害羞,他的愤怒,他的陪伴。
休息的时候,希言问起六百年前那个仓促的吻,他问:“当时你怎么想的?”
记忆遥远,我先要穿过染满血液的荆棘,最后双手鲜血淋漓拨云见雾,我看见年少的我们在巨大的白石上亲吻,他满脸通红,浑身僵硬,而我装作平静的样子转身离去。
我那时便已爱他,只是在爱他之前,我想先把自己的麻烦事处理完,这之后才有风花雪月,但是人生到底是得意时须尽欢,否则只能是错过错过错过。
他用手指卷着我的一缕头发,问:“你去了十方殿吗?”
我摇摇头说:“急着去救你的老师,只是遥遥看了一眼……”
我还没说完,希言手上的动作一滞,我心想他对此事应十分内疚,抢先说:“希言,你不必说对不起,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事,是我太心急了。”
希言说:“我明白。”
他接着说:“我想带你去看看十方殿,那座宫殿本是为你而修。”
我不解,问:“天帝说的?”
他笑笑,说:“他没明说,但是在庭院里的一座假山石内,我见过几个字。”
“什么字?”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他朗声念着,不紧不慢,我发现一夕之间,他似乎变得比我更加成熟。
希言向我解释阿栩的事,说六百年前我独自离去,他无法解开我的结界,只好耐心等待,但是没料到我回来之后便打伤了时雨,赶走了化吉和逢凶,或许是我之前的犹豫不决让我的行动顺理成章,很多人相信我是因为被天庭说服,才主动毁掉刑天之盟。
但是希言知道那不是我。
“为什么?”
他看着我说:“因为你忘了我。”
我移开目光,说:“就因为这个?”
希言说:“就因为这个,掘阅,我知道的。”
他继续说:“你于混乱中陷入阿栩的梦境,却还是拼尽全力把关于我的意识清除,为的是侵占你意识的阿栩不会发现我,你不是想要忘记我,而是要保护我。”
我没出声,他轻轻抱住我,说:“但我怪了你很久。”
我说:“但你还是来找我了。”
过了半晌,他问我:“天帝为什么要点化我成仙,我很害怕他。”
我嘲笑他说:“听说你在天庭为非作歹,还骂哭过小仙官,没想到希言也有害怕的人。”
他无声笑笑,说:“我只是很生气,从来没那么气过,气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一股气没处撒。”
我刚想说什么话,他却看了我一眼,说:“你老毛病又要犯了,是不是又要说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大道理啊?我的好老师,求求你放过我这个文盲吧。”
他现在可不是文盲,他翻完了晦涩的古卷,从各种书卷中寻找有关我的信息,也无怪乎他被关进琅寰福宫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希言见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观妙卜卦很准,对阿栩而言,我也真的算是欺师灭祖,毁天灭地。”
“掘阅,你和天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按理说,他肯定知道我的来历,为何不趁那时杀掉我?”
他质问我。
我说:“天帝早就知道你的存在,或许,他知道你会来找我。”
他握住我的手,说:“就这么简单?你不要骗我。”
我顺势躺进他怀里,说:“相信我。”
见他闭眼不说话了,我问:“你认出当年假扮我的人是观妙吗?”
希言搂紧我一点,说:“嗯,当年他假扮你回来的时候,在和时雨争斗的时候,泄露过一丝妖气,在天庭和他碰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妖身。但我那时不知道禁制的事情,有机会我还想问问银河,他的禁制除了压制妖身,也会压制仙身吗?”
他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我说:“难道银河早就预料到阿栩会登仙?”
希言笑笑说:“他于这种事上心思缜密,只不过对于称王之事不太得要领,好在你后来教了他一些。”
我摸摸他的额头,问:“禁制很疼吧?”
他有些像撒娇一样说:“当然了,要不是你帮我,我可能就死了。”
我说:“好好说话。”
他坚定地说:“我不会死的,掘阅,我要保护你。”
归息的气脉很不稳,我有些忧心,到底放不下显现在天空上的巨大天痕,和希言商量一阵,便打算离开这里。
走之前我回头看了看,问希言:“从今以后,这里都是这般景致吗?”
他温柔地说:“嗯,你以后回来,看着也开心一些。”
刚出天痕,我们面前便是无数的天兵天将,希言将我往身后一推,独自挡在天兵天将面前,他气势威严,我在他身后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灾星掘阅,人间降祸,事到如今还不快束手就擒!”有仙官在跟高的地方对我们说。
不等天兵天将反应,希言双手召唤出无数花瓣化作利剑朝对面击去,他反手拉住我的手腕,带我从混乱之中逃了出去。
他变得很强,天帝把他的妖身除去,借由点化的仙灵,重新锻造了他的灵脉,但具体他的实力如何,我也不好估计。
只是我左手断指似乎影响了我灵力的恢复,加上缚神钉在我骨骼上停留过久,直到现在,我的灵力也只是在三四层间浮动。
希言说:“不必担心,有我在。”
他对我说过很多这样的话,不论是六百年前他执意拦住我,还是现在他执意保护我,这让我在各种是非标准间找到一条永恒的法则,那就是他爱我。
由于天痕的缘故,人间一直下雨,我猜想观妙必定去找天帝,在他心里,只有天帝的力量能够暂时缓解灾难。
但是天痕却慢慢关上了,一路追杀我们的天兵却没少。我想天痕关闭的原因是因为希言从里面出来了,天痕内灵脉应该已经归于平静。
而天庭认定我是引发灾难的源泉,如同六百年前一样。希言护着我一路逃亡,我提议先去妖界避避风头。
银河自闯入天庭救出我后,一直在寻找我的踪迹,我和希言还未到风罗谷,就有五只山猫从草丛堆里跳了出来,随后带着我们到了妙喻宫。
银河正在和其他各族族长商议大事,我和希言被带到偏殿等候,不多时,上次遇见的狐狸妖过来了,她换上了黑色的衣服,配合着神秘的气质,总有一种她随时会在我们面前消失的错觉。
她持剑走来,对我说:“拜见先生,殿下还在商议要事,派我先来招待二位。”
她打量了一下希言,希言轻轻看了我一眼,趁我拿个由头之前说:“我是他的爱侣。”
狐狸妖却笑了一下,说:“二位真是……天造地设。”
我也笑笑,说:“多谢,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狐狸妖说:“先生可以叫我微云。”
“好。”
没等多久,银河带着鸦噪就过来了,比起上次他总是过于心急的烦躁样子,现在的他显得云淡风轻了许多,仿佛运筹帷幄,均在他手中。
他看见希言,也没有过多好奇,像是认识他一样,朝着希言点了点头,对我们说:“回来了?”
好像我们是久未归的游人,此时回到了家乡。
银河简短交待我们不能乱走,因为天庭这次派了很多人来寻找我的踪迹,魔界和冥界也支持天庭,都想把我除之而后快。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希言面色如常,只是袖子里握住我的手紧了一分,碍着银河在这里,我不好柔声相劝,只是回握了一下。
银河坐在一旁问:“那天你被那小子带到哪儿去了?”
我还没说什么,希言“哦”了一声,问:“那小子是谁?”
银河说:“就是上次你们在击壤林遇见的仙官,看他神神叨叨的,我以为掘阅被他抓走了,派人到处都找不到。”
我觉得希言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故作冷静地说:“没去哪儿,我一个人去养伤了。”
希言又说:“一个人?”
银河皱皱眉头说:“希言你怎么变得阴阳怪气的?”
鸦噪正在给他倒茶,听此一眼,连茶都洒了一点,银河又看着鸦噪,问:“鸦噪你怎么变得毛毛躁躁的?”
鸦噪看了他一眼,银河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叫我不要说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