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捏魂也不可能进行第二次,那银河再也不能见到绿华了。”
希言说:“你不要自责。”
我问:“银河呢?他为什么会同意让圣女犯此大险?”
希言说:“听银河说,圣女一直都郁郁寡欢,我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安息。”
鸦噪在林间极速地奔走,他收到了消息,说天兵伪装成妖精进入了风罗谷,他不敢确定我和希言的行踪有没有暴露,只好立刻回来复命。
银河被前来说亲的妖族拖住,他只好派鸦噪带我们从另一条路离开妖界。
行至一半,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鸦噪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是殿下当年逃走所经之路。”
他语气平常,更不像是在回忆往事,我说:“似乎被银河封起来了?”
鸦噪说:“嗯,今天是六百年后第一次打开。”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抱歉。”
鸦噪有些慌乱,说:“我不是责怪先生……”
“我明白。”
等到出口的地方,鸦噪站在路口目送我们离去,他在我们身后说:“先生,殿下让我转告两位,只要他在位一日,妖族永不会对先生倒戈相向。”
我对他笑笑说:“谢谢你们。”
等我们离了妖界,希言问:“接下来去哪儿?”
我说:“想去人间看看情况,天痕带来的雨可能已经在那里成灾了。”
我们一路向夔国而去,等到了王城,我和希言隐去身形,看见许多灾民或躺或坐在城外临时搭建的雨棚里。
小雨逐渐转变成大雨,希言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把伞帮我撑着,一路走过,王城内都是凄凉的景色,雨水打在成百上千座屋顶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有流浪儿所在街角,身上的蓑衣破了一个大洞。
我看了一眼希言,他把雨伞递给我,我绕道流浪儿身后,用雨伞遮住了他的小小身体。
丰饶殿已经破败不堪,屋顶差不多俱损,青砖黑瓦凌乱地堆在那尊白色的神像周围,我和希言站在对面的屋檐之下,看着那尊神像。
神像沉默不语,在大雨中显得异常落寞,而他的神情似乎告诉世人,这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这是个没有慈悲心的神啊,难怪乎被世人遗弃。
“别看了。”希言说。
我问:“希言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等我找到天帝,就会停。”
“你打不过他的。”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我的祖先与他有血海深仇,我才是弑神的人。”
屋外的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雨势越来越大,渐渐的,我看不清对面那尊白色的神像了。
到了夔国皇城之内,我惊讶于短短时间内这座宫殿竟然显得有些颓败,宫女稀少,都悄声不说话。
我看见彼时的长公主身穿鲜红的龙袍站在宫门前,在她身后跟着喻七襄,他还是老样子,像是早已预料到此种结局一样,眼神里波澜不惊。
我和希言走近,一阵风恰巧吹来,长公主提起衣袖遮了一下雨,喻七襄说:“殿下,雨大风急,还是回殿内吧。”
长公主神色凝重,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她说:“舅舅,你说钟鸣会不会在天上笑话朕?当初朕与他争权,不惜……他死了,可我们的国家不见起色。”
喻七襄收起平日的嚣张跋扈,说:“殿下,这不怪你。”
长公主说:“难道朕要相信所谓的天降厄运之说?什么天痕?什么天灾?不过是借口罢了,是世人实现自己的野心的借口。”
喻七襄没有说话,长公主沉默半晌又开口:“我很想念钟鸣,他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很喜欢他,他那么小……”
离开夔国之后,我试着操控归息的灵脉,试图抑制异动,让大雨停下来,但是我的灵力不够,希言虽想渡灵力过来,奈何发现他的灵力对于调整归息灵脉来说没有作用。
希言说:“你不要勉强,否则引起灵力紊乱……”
我没听他劝,他直接打破我刚画好的结界,说:“你冷静下来。”
我叹了口气,说:“我无法逃避,希言,我想结束这一切。”
他说:“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我循着玉珠提供的方位,冒雨前行,在夔国之外的荒山中找到了隐居于此的钟鸣和贺悔华。
大雨中钟鸣头戴斗笠,背着背篓……带着一众小孩儿在林间穿梭,我和希言跟着他们走,直到他们除了树林,来到一片菜地,随后钟鸣带着小孩儿们开始拔萝卜。
有小孩儿对钟鸣说:“鸣哥儿,我可以现在就吃一个萝卜吗?我饿了。”
钟鸣离了皇宫,变得轻逸许多,他弯腰捡起被小孩儿丢在地上的萝卜,说:“可以,不过记得洗干净。”
“谢谢鸣哥儿!”
我和希言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钟鸣却看向我们,一时之间,我甚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希言揽住我的肩膀,说:“他看不见。”
“嗯。”
钟鸣盯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扯着他的手,问:“鸣哥哥,你在看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把小女孩抹在他手上的泥土擦掉,又帮小女孩擦掉脸上的泥土,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贺叔还在等。”
“回家咯!”
第三十五章
大雨终究止住了,我和希言四处躲避三界的追杀,有段时间我们藏在风流居。钧天没有再回来,我猜想他应该去了魔界。
希言唤出十方鸟去魔界打听消息,结果令我有几分意外,据十方鸟的消息来看,魔族生变,现任魔尊死于刺杀,五蕴塔灵力波动异常,而天庭却没有派人去调查。
这件事有些巧合,但我没有机会了解内情,希言管得紧,始终不放心我做出什么形神俱灭的事来。
他在风流居加固了好几重结界,放出结界的时候他面色凝重,我挑眉问:“看你的样子,倒像是报当年的仇。”
他照样面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里多了一层幽怨,接着他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既然你说了,那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不准离开半步。”
我不敢多说话,天知道又勾起他什么回忆。
希言有时候会冒险出去,亲自去看三界的状况,那天他回来告诉我,女武神因伤势过重而失去了神位,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我还从未曾会想到我会亲眼见证一位神灵的堕落,我问起女武神进入轮回后的去向,希言说:“放宽心,她的那群小徒弟日夜祈福,总归不会堕入修罗。”
我点点头,他又说:“钟呦战死了。”
钟呦是夔国长公主的名字,此时跟随着这么一个消息冒出来,让我有些五味杂陈,希言侧着头看我,问:“你猜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我被他点醒了,说:“钟呦继任了女武神之位。”
希言点点头,不过语气并未曾放松下来,他沉吟道:“钟呦会失去记忆,再相见时,她便不认得你了。”
“无妨,不如说这样更好,这么久了,我还是在和相同的人纠缠不清。”
希言凑近一点,说:“活得太久,难免为世事轮回意志消沉,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观妙还那么兴致高昂。”
我说:“他和天帝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不清楚,不过他做这些事,都只是为了天帝。”
希言“嗯”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着说:“以前你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怎么吞吞吐吐的?”
他咳了一声,说:“我想问你,我俩活了这么久,你看见我的时候,会不会有厌烦的时候。”
他总是有能力让我思考从未思考过的事情,但我下意识地答了一句:“从未。”
那夜无话,等他熟睡,我悄悄把扇子上的玉珠取了下来,又看了看手里的其他四颗玉珠,用红绳串了起来,我把玉珠从话唠鬼和钟鸣那里取回来了,加上自己手里的两颗,一共五颗。
我回到希言身边,看着他的脸庞,悄悄把珠串戴到了他的手上,珠串被我的结界遮掩,他暂时不会发现。
风流居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把结界留在那里,说不定可以分散三界对我们的注意力。
各界无处落脚,我召唤出白马彤车,白天躲藏夜晚行路,白马驾着车飞在天上,那几夜月色清明,大地静寂无声,已没有从前的热闹。
我不曾预料会碰见天帝,他像是偶然打开了时空藏象的一个大门,猛地出现在我和希言的身边。
希言像是被激怒的猫变得极具攻击性,还不待我反应,他便散出一阵花雨利剑,朝着天帝飞去,天帝灵力损耗很多,但目前的我们对他而言,尚且不能构成威胁。
他脸色没变,挡住了希言的攻击,我趁此机会连忙把希言护在身后,谁都不知道天帝会不会杀死希言。
不过这次天帝倒是脾气温和,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说:“你们每天就这样东躲西藏?”
我习惯了他的严厉和批评,此时闷声没有说话,但是希言一把搂住我,说:“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