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妙猛地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金戈将军,一边说:“你不配为神!”
他快速地结印,我们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了一点,一个巨大无比的结界正在形成,我听见有天兵害怕地喊出了声:“鸣悲结界!不要啊,观妙上神!”
鸣悲结界是自损结界,是同归于尽的最好选择,以我尚不完整的半神之力,挡不住这么厉害的结界,而观妙也受了伤,很难从这场灾难中复原。
即使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想要彻底抹杀我吗?他从来都是这么狠心,我赌的也是他的狠心。
我曾问红龙,为什么观妙没有法器,而只是依赖于结界,红龙说,观妙曾经用武器杀死了最心爱的人,此后他折断了自己的利剑,也相当于折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我又问红龙:“那他很强?”
红龙叹叹气,摸摸我的头说:“很强,真正的实力不输于我,他能力不足的时候,一心想杀死我,但是等他有了足够的能力时,又想要我好好活着。”
“为什么?”
“孩子,有时候打败一个人的,往往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
“那是什么?”
“我不想要你懂得,知道吗?我要你战无不胜。”
我趁机提醒银河:“银河,趁现在!”
我看见一个血色的封印自下而上悬浮,与观妙自下而上的结界相遇,两股力量在半空相持不下,发出压碎石头的声音,一时间狂风不减,围绕天庭的白云被卷碎,刚刚耀眼的太阳被乌云遮挡。
天地晦暗,我想人间又出现了一场不祥的日食。
天空发出一声巨响,我于风中看见的是新的天痕出现在天庭的上方,就在这混乱中,我无法找到银河的位置,手腕被少年握得生疼。
我问:“你究竟是谁?”
少年没有答话,拉着我向西边的出口而去。
匆忙中我用力甩开了少年的手,随后旋风从我身后吹来,等醒来时,我掉落在一棵巨大的树上,等待日食过去后,新的阳光穿透树叶斑驳地洒在我的身上,我失去了所有力气,关节周围的灵力散开,疼痛来得很快,我放弃了挣扎,白色的树枝轻轻摇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唱童谣。
天帝自六百年前,从古战场上点化了一棵神树,赐名“希言”,视为天界吉祥。那次与黑白无常碰上,我还曾告诉希言自己听说过这棵树,只是彼时我未能想起前因后果,更不知道希言看向我的眼神包含了多少的克制与等待。
“白如骨,月下争辉,甚壮丽。妙绝之处在于春,花开之时,白色花瓣漫天飞舞,仿若亡魂回归故里。”
我的手掌落在树桠上,指尖上有冰凉和粗糙的触感,脑子里是希言初入归息时的愤懑,逐渐熟悉后的腼腆,以及我刚刚适应的热烈,我没由来地想起六百年前,我对他渴念至深,笨拙地选择将他囚禁,从未好好关心他丝毫……
不行,我不能死,我还有一个人要去补偿。
但我的身体十分沉重,此时不由我控制,只剩一股强烈的睡意把我朝着黑暗深渊处拖去。
树枝又摇晃了几下,那个少年出现在树桠间,他说:“找到你了。”
第三十一章
风流居位于魔界外崇山峻岭的隐蔽之处,当年无倦修葺的几间小竹屋竟然抵抗住了岁月的消磨,如今仍然在凄风苦雨中亭亭伫立。四周翠竹森森,竹尖盖住一角天空,更觉此处凉意丛生。
我站在屋檐下看雨,少年不知从何处为我添上一件鹤氅,我对他道谢,他看了看我说:“未曾料到大人竟然一个人走到这一步。”
我听他称呼我为“大人”,便推测他应是六百年前无倦麾下的人,但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只好说:“也不是全靠我一个人。”
他有些忿忿的样子,说:“化吉心中只有逢凶,至于希言,若不是他要大人去天庭,大人也不会白白受伤。”
他很像那种没有长大的小孩,面对不顺心的事尚且需要从外界找原因,把一切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我回答说:“这都是我自愿的,况且我还拿回了修罗刀不是吗?”
“那是因为大人的实力很强。”
我说:“若不是银河相助,还有你拖延时间,我已经死了。”
他急切地问我:“我帮上大人的忙了吗?”
“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身边带了我的塑像,我想,你是假托仙官的名义帮我收集信奉。”
他笑了笑,说:“只是没料到和先生在不同的阵营。”
我问他:“当时相遇,你为何要攻击我?”
他说:“我没有……我只是……不太喜欢看见大人和陌生人在一起,他们总是不安好心。”
我转过身去好好看了看他,心里想:真奇怪,为什么一点都认不出他,无倦当时的兵力从几千发展到十几万,那几个经常为无倦办事的人,我都还记得,就偏偏眼前这位,我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他看出我的疑惑,说:“六百年前,我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无缘帮上大人的忙。”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说。
他不再答话,我又说:“你逃过了天罚,现在变得很强。”
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太胆小了,当时大人变成那个样子,我总觉得我们要输了,就一个人回到了魔界,对不起,大人。”
我笑笑说:“生命是宝贵的,你这么做没有错。”
“也称不上对,不是吗?”他问我。
我说:“对错对于当局者来说,总是难以分辨,而天道茫茫,谁又会指点我们究竟何为对,何谓错呢?”
少年说不上悲喜地笑了一下,说:“大人宅心仁厚。”
我想对他说我远远配不上宅心仁厚这四个字,但是我终究觉得和他是殊途,因此也没有辩驳,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朗朗地说:“钧天。”
“是个好名字。”
“我娘为我取的。”
他提及母亲的时候,神情突然亮了一下。
我问:“这几百年你都在照看风流居?”
钧天“嗯”了一声,又自顾自地说:“我总觉得大人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来的。”
我不由得有些伤感,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但不论怎么说,现在回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风流居有过热闹的日子,因此才显得此时格外孤寂。
钧天有些急切地问我:“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牵挂着希言,巴不得现在就去找银河,但是钧天总是阻拦我,说现在天庭派出很多人来找我,我擅长精打细算,唯独关乎希言之事,我有些顽固不化,此时我也不便再说我要去妖界,只是说:“尚无打算。”
他似乎有些失望,说:“这一次,我可以帮大人做许多事,我们可以再次去南天门,去凌霄殿……只要大人愿意,我可以再次启用五蕴塔。”
我心下一沉,问:“观妙去魔界,就是因为五蕴塔之事?”
“没错。”
我只听无倦说过五蕴塔,说是开启五蕴塔,可以引出塔内镇压的上古邪物的力量,但他对这种邪术十分鄙夷,因此也未曾多说,红龙也只是泛泛而谈,并未说明五蕴塔究竟如何启用和关闭。
钧天见我不说话,接着说:“五蕴塔内关着天帝统一各界以来所有不能用天罚杀死的邪物,只能关在五蕴塔之内,用西天的经文和咒语超度,但是天帝自百年前就不再打理三界,五蕴塔也就被荒废了。新的魔尊忙着管理家务事,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我问:“你的力量就是源自五蕴塔。”
“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的能够有一天,大人可以真正的君临天下。”
我沉吟一会儿,问:“五蕴塔的力量会有反噬吗?你的身体和心智会不会受到影响?”
他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大人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点头说:“算是吧。”
他像个得到了表扬的小孩笑起来,说:“除了我母亲,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关心我。”
我又想到什么,问他:“那天晚上你在击壤林变成仙官的样子,说的那番话里,提到了‘逢凶’,你有他的消息吗?”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说:“不太清楚。”
“化吉一直跟着你,却失去了踪迹,希言……希言的十方鸟找不到你们的位置,你可以告诉我化吉在哪里吗?”
钧天却看了看天空,说:“大人,你看,雨停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觉得心里无端苦涩,总是缺点什么,他抬脚离开,走到一半,我忍不住又咳了几声,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大人,你要信我。”
不等我作答,他又说:“化吉会害了大人的。”
他突然并了两指在空中画了一个法印,随后说:“以大人的力量,尚且打不开我的法印,大人好生休息,我会帮你料理一切。”
说完他就走了,初冬的寒风阵阵灌进我的袖子里,我伸手脱掉了鹤氅,又在屋外站了一会儿,试了试灵力能否足够我打破他的法印,发现果然如他所言,法印中魔力充足,我暂时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