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却升回笑道:“在下也是一介散修,从未见过什么凭空化物,你这戏法果真是——稀罕得很。”
那人不再理会他,刚想回过头再耍些别的,年却升忽然问道:“谁有纸笔?”
应声的是方才茶楼的那位小伙计。见他两位客官从茶楼出来,心想他们许要显显身手,关上茶楼门也就跟着出来了。这会儿听见年却升问话,应声回楼取了纸笔砚台,递给年却升。年却升转手又递给姜冬沉,姜冬沉十分礼貌,问变戏法那位仁兄道:“可否借你桌台一用?”
那人却答不可。——不可也是情有可原,谁让他高冠白布的桌上有个洞呢。姜冬沉十分体谅,转步走到墙边,叫年却升为他扶住纸张。自己取了笔蘸了墨来,在纸上画了一只卧在地上的兔子。
可那兔子没有眼,年却升接了笔,回首向众人道:“各位可知画龙点睛?”
说着,人群中有人忽然惊奇道:“你们看他手里的笔!”
年却升淡淡一笑,轻轻用手中发着微微橙光的笔在兔眼上点了一下,方一点成,那兔子立刻从画中跳了出来,被年却升稳稳接在怀里。伸手搔了搔它翕动的鼻翼。一时之间,人群中交头接耳啧啧称奇不绝,那“修仙人”面色铁青,年却升道:“见笑。”
说完,年却升把兔子放在姜冬沉怀里。姜冬沉也很惊奇,那兔子的毛发很是逼真,手感却有些纸的涩感,呼出的气息也是真的。面上却死装作司空见惯,一脸淡然。年却升向那位仁兄道:“修仙之人不可在人群密集处用灵,此规延续百年,方才我也是破了规矩,回去也要领罚。这位前辈,可不会不知这规矩吧。”
那人哑口无言,年却升叫围观群众都散了,姜冬沉向那人道:“以此谋生自是无可非议,但伪作修仙之人实有不妥。你的戏法变得很好,何必多此一举?”
年却升挥手道:“收手吧,你这一嘴‘修仙人’可好,叫人家都以为我们修仙之人会凭空化物,这可是连天上神明都化物不来。你若说你是变戏法,别人当玩笑看看,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你一说自己是修仙人,难免有人信以为真,心想修仙问道真有这样的本事?凡人总不免俗,万一他想化个金山银山,争相问道求仙,不务正业,岂不天下大乱?”
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愣是被两个方及弱冠的少年人教训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悻悻反驳道:“我不过是……”
姜冬沉道:“祸患常积于忽微。”
那人又没话说了。
年却升不知从哪摸了块小碎银子出来,放在白布桌上,端着架子语重心长道:“你戏法变得不错,我扰你生意了,见谅。只是这修仙之人的幌子,以后不要再打了。”
说着心想那赋神术只一柱香,那兔子一会要不见了也不太好给说法,撂下一句告辞两人就离开了。负着手转过街角,年却升拉拉姜冬沉衣袖道:“哥哥,栗子。”
姜冬沉见他还惦记着,笑着叹道:“好。”
年却升满意了,同他一边往栗子铺走着一边道:“继续向南吗,秋天要到了。”
姜冬沉最是听他的,闻言也就点点头:“你若喜欢,那便向南吧。”
合欢红
两人路过一座繁荣小城,城中往来人物各异,络绎不绝。姜冬沉抬眼望见一座高高红阁,虽是夏秋之际,那红阁却始终悬挂着大红灯笼。也算是一方标志,姜冬沉瞧见那楼阁便啊了一声:“我来过这儿的。”
年却升转头道:“是吗,在哪一年?”
姜冬沉道:“头两年的时候吧,记不清了。”
年却升也是一眼就看到那高高红阁,随手一指道:“那那儿是做什么生意的,好生气派。”
姜冬沉道:“是个歌楼。”
年却升一听来了兴致:“那去看看?”
.
那红阁名作昭暖阁,说是歌楼,其中亦有当地菜肴和名茶美酒。在座多是少年男子,风华正茂,亦有人揽同女伴,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年却升叫姜冬沉先去里面坐,自己去柜台前要些酒菜,一同付账。
姜冬沉虽看着新奇,这地方热闹,他也是喜静的,于是往里面走了走,选了最偏,离戏台最远的地方坐下。修仙之人五感灵敏,此处看戏台一样看得很清,又无人打扰,于姜冬沉而言,自然是最好的。
年却升方才也没见姜冬沉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大概扫了一眼没看到人,心里也就明白他找了个什么地方坐了。于是他从背后的长廊绕过去,走到姜冬沉身后碰碰他道:“小公子,一个人吗?”
姜冬沉心中无奈他又在演,微微侧身一点头道:“是。”
年却升啊了一声,笑道:“没有人陪,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啊。”
姜冬沉不知道怎么接,便咬了咬唇,低下头,没有讲话。
可这一咬唇,歪打正着地把年却升迷的神魂颠倒,一屁股坐在姜冬沉身边,勾了勾嘴角道:“那不如让我来陪陪小公子,如何?”
姜冬沉看了年却升一眼,轻声道:“那公子请自便吧。”
这会儿戏台上歌女琴女都已经就位了,开场唱了一曲《千秋岁》。年却升听了两句,抬手为姜冬沉酌了杯酒,边笑着说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位公子,心中可有千千结?”
姜冬沉不知道年却升下一句想说什么,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弱冠有三,尚未成亲。”
年却升道:“没成亲啊,——那心上人许是有的。”
姜冬沉点了点头,举杯回敬了他敬来的酒。
年却升晚喝了一步,看姜冬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低头笑了笑。
然后他搁了酒杯,听着台上歌女莺莺呖呖,靠在椅背上评了一句:“是过于柔婉了,不似我爱妻。我爱妻的声音当真是好听的绝世无双,无人能及的。”
姜冬沉不由得笑了,问道:“我看公子还是个少年人,就已经有了家室吗?”
年却升道:“是啊,我爱妻与你生得像,公子我与你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姜冬沉笑着称是,举杯饮酒,一盏又尽,才皱了皱眉道:“公子要的是什么酒?这样醇烈。”
年却升望着戏台,回了一句:“合欢红。”
姜冬沉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什么?”
年却升不紧不慢,又回了一句:“合欢红啊。”
姜冬沉搁下酒杯,不知是该陪他演还是不陪他演,为难的脸红,佯怒道:“这酒多有催情之效,公子让我饮用此酒,所谓何意?”
年却升指节微微蜷起,神情看似无谓,双眼却已经得意地弯了起来,嘴角一勾,慢条斯理道:“方才见小公子一个人坐在这儿,脸又生得清俊,不由得心生喜欢。所以略施小计,让小公子来陪我一晚。”
姜冬沉双颊温红,重重的把酒杯一搁,气道:“我是看与公子有眼缘才与你多加交谈,你竟如此下流无耻,是个蛮不讲理的登徒子!”
姜冬沉从未用过什么“下流”“无耻”“登徒子”之类的词来形容年却升,这会儿听着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快感,随着方才那酒劲一并涌上来。年却升仗着没人看见,伸手把姜冬沉拉过来,带到怀里。姜冬沉想挣开手腕,叫道:“你放手!”
这感觉就像你养了很久的猫忽然不乖了也不听话了,在你抱他的时候非要伸爪挠你两下,可又不愿真伤了你,却仍然凶的不行,就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刺激。年却升便箍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接着将他按到椅背上凑过去强吻。姜冬沉入戏太深,酒劲又叫人神志不清,下意识要反抗,一口咬在年却升唇上,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气激起了年却升更大的兴趣,从姜冬沉身上直起身来,手背抹了抹被咬破的嘴唇,看着点点鲜红的血道:“可以啊小公子,这么生猛?”
姜冬沉有些呆呆地望着年却升的动作,看到他从唇上抹下了一抹红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时失语,才要抬手去摸摸年却升的唇,看他有没有事。可指尖还未碰及,便被他握这手腕一把带进怀里,瞬时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身子一下子离开座位,悬着空,心里闪过了许多不安。
姜冬沉像是忘了自己已经“十分坦荡”、“不怕被人看见”,此刻还是慌了又慌,四下望了一眼,反抗道:“这儿人太多了,你快放我下来。”
年却升轻佻地哦了一声,调笑道:“咬人的事都做过了,被人抱起来还怕不成?”
姜冬沉不再多言,便顾自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他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力气大的不行,晃得年却升险些没站稳。年却升无奈之极,本想低头佯斥几句,谁知低头发现他领口不知在何时挣得松了,隐约漏出前一晚暧昧的红痕来。年却升也才喝了小孩子不能喝的酒,此刻对红色有点说不上来的敏感,于是窥见这一点春光后,不由得心道一声:要命。
不再任他挣了,换了个姿势直将姜冬沉抗在肩上,姜冬沉没有防备,啊了一声。一时间只觉头重脚轻,仿佛才喝的所有的酒都涌进神智里,不轻不重地一拍年却升腰侧,叫道:“你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