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休要再说什么,否则我即刻将笙儿送去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多么残忍?以致连半句哀求的话也无处去讲。独自留在殿内的朔夜无力跪坐在地上,双手掩住无人知晓的痛苦。然而她何须掩饰,此地除她之外哪有别人?
前路无望了,亏得朔夜曾以为师父会慈悲成全她们,谁知突如其来的状况竟成了一桩祸事。
笙儿怎样了?下山后她可有难过?她当然难过,分开时朔夜正是见到了她满目哀苦。然而当时朔夜选择了隐忍一时,以为之后能与师父说通一二,好让她俩的处境乐观些许。谁料,最后却只得了一句“不许再相见。”
实在太过愚蠢,太过愚蠢。朔夜已来不及嘲笑自己,那些大小不一的玉珠早争先绽碎地上,绽出朵朵冰凉的花,却是再冰凉也偃不了她的苦火,反而绽得越多,越助了她的情绪疯长。
“姐……”
随着大门吱呀呀打开,莺时怜惜与不忍的表情映入了朔夜眼中。但她似乎哭得过头,花了眼,多少有些望不清楚妹妹的模样,只是想起自己此时的狼狈,害怕妹妹担心,便连忙抓起袖子擦去泪水。
只是泪水易拭,泪眼难去,朔夜终究只能让莺时用手帕替她再拭去一些憔悴。
“师父许我来看你,你呆在这里的时日或许要由我来照料的。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亲,若你总这般难过,教我看了又如何承受得了?”
朔夜好不容易忍住的一点泪花随着这句话又溃堤而出。她捉着莺时的手,向莺时恳求,如今莺时已是她仅剩的希望了。
“莺时,我……”
“不要说!”莺时忽然觉得自己双眼也开始发烫,到底她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于是说:“你知道你若开口,我便不知要怎样拒绝才好。可是姐姐,师父的期望与你那不伦的感情,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这番话究竟是为师父而说,还是有一些自私的原因在里头?莺时开始分不清这其中关系了。只是她不愿姐姐再与笙儿这样纠缠不清,她希望姐姐始终是她的姐姐,即便姐姐无法成仙,她也希望这与笙儿没有任何关系。
莺时似乎太无情,面对自己姐姐的苦苦请求,她始终都不肯答应帮忙给笙儿带话。她以自己不是曲水,现在已经无法靠近竹屋为理由,让朔夜打消联系桐笙的念头。朔夜却让她请曲水转告,坦言只要能联系笙儿便好。
“你可知道请曲水中间传话的糟糕结果?”
“当然,最糟不过人尽皆知。”
莺时气极了,恼道:“你当真是连自己的颜面也不顾及了?”
朔夜道:“我已然被这般禁拘,还能谈何颜面?正是我自己毫无办法,还不如将事情闹开,届时师父才会来给我一个了结。如若不然,我大概致死也再见不到笙儿。”
“你!”险些,桐笙便怒火冲冠,她再不愿和朔夜理论,负气离去。她是铁了心不会帮助朔夜,所以后来给朔夜送完日常用品也干脆不讲片语,很快又离开了。
三天后,当莺时终于受不住朔夜的屡次央求,朔夜发现负责照料她的人突然就变成了长盈。
当真无望了么?朔夜开始苦笑。长盈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暴跌,但联系着莺时的脸色,长盈也知道她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朔夜猜到莺时为何将长盈换来,因为长盈和师父最像,纵使听了朔夜的请求也绝不会答应。而且,莺时定认为朔夜不敢与长盈道明原委。
好一段时间以来,朔夜完全得不到与桐笙有关的消息。她甚至尝试过控制长盈的记忆,让长盈以法术替她递信,但她根本料不到师父的结界太厉害,长盈完全无法触及那块地方。
朔夜与桐笙究竟为何被师父惩罚?这一问题众人一直无法弄明。长盈说大师姐日渐消瘦了,每顿进餐极少,令人甚是担忧。曲水道自己见到笙儿时,她总在阿九坟前发呆,有时甚至要唤她好几声才会有个回应,且时常红着眼。
她们都太反常了……
自从换了长盈照顾朔夜,莺时便没再见过自己姐姐。听说她消瘦,莺时才鼓起勇气去探望。可是,眼前那个双眸丢了神采的人真的是她姐姐吗?
“你怎么会来?”朔夜无力问着。
莺时抿着唇,心里起了一阵悲悯。正盘腿坐在那幅众神图前的人完全面色如纸,看似虚弱得能随青烟飘散。在她身上莺时只看到一件事——“情”这类东西当真碰不得。
“师父让我来看你。”
“看我?”朔夜闭上眼应道:“转告师父我很好,不劳挂心。”
“你这是何必?”
“无谓何必,不过心意如此。”
莺时无言以对,忧郁难去,她知道师父不会轻易原谅朔夜,朔夜又这般倔强,如此怎能将事情解决?可是朔夜这一天天虚弱,她怎么忍心不管?
“我根本不愿帮你。”莺时满心酸楚,屈膝跪坐在朔夜身旁。她帮朔夜整理了几缕散乱的头发,低头紧握住朔夜的手,说:“可你这般折磨自己,除了我又有谁会真的心疼?”
“看来我不是一个称职得姐姐,尽教你担心了。”
“是啊,你哪里是个称职的姐姐?”莺时苦笑。“你将你能予人的宠爱都给了笙儿,甚至阿九也因她而分得不少。而我,大概自小学会了懂事,便让你习惯了放心。可是现在我多希望自己是个捣蛋鬼,会让你对我宠爱多一些……”
朔夜本性温柔,所以哪里见得妹妹流泪?她将莺时拥进怀里,莺时却突然哭得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果注定
有些感情大致一生也不可去说,莺时只是哭过了,再不敢作其它想法。她承诺会替朔夜想办法,却思来想去不知怎样才能说服师父。
不如找到谷雨谈谈?虽说师父向来对谷雨不满,但谷雨说话仍然有些分量。是了,就是如此!莺时一合掌,即刻向长盈请求发信至谷雨处。可长盈却抓住这机会与莺时谈条件:
“你且告诉我事情原委,我方能决定是否帮你。”
“不。”莺时道:“此刻尚不便说,但倘若谷雨亦无法帮助姐姐,我会考虑将全部事情公布。”
正如朔夜讲的,与其无能为力,不如将事情闹大才好。长盈勉强答应,然而有些事莺时早没料到,等谷雨到来,时雨却刻意避开,自行离山了。这不由令人想起此前她俩的一场矛盾,因此谷雨也颇为失落。
“但师父走了,或许你就能去看望笙儿了。”朔夜同谷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便这样与她说。
谷雨略有差异。“你且说,你为何被禁此处?”
“我无所谓和盘告知你,但若你无法帮我,我还是不说为妙。”
“你怎知我无法帮你?”
“如今你连师父的面也不得见,如何帮?”
“笑话!”谷雨道:“假设我硬要见她,她岂能躲得开?何况,有些事不一定要我出面才能解决。”
这番话也不知真假,可眼下朔夜只能信她。
三言两语连事情内容也无法道明,更别提仅有自己知晓的感情。但谷雨闻后并无惊奇的表现,反而她笑了起来。可是,不一会儿她又沉下了表情。原来时雨愤怒的原因在此,而这又并非只是朔夜本身的问题。
“此时我确不便出面,甚至有我插手会让你们的处境更艰难。我会找人帮忙,可你必须做好吃苦的准备。”
听完这句话,朔夜仿佛已经得了宽恕一般,欣喜至极。“那么,你现在可以替我去看笙儿了吗?”
“我且尽力。要知道,你师父现在的法力是高我许多的。”
“是了,有个问题我还是想问。”
“嗯?”
“你既有仙骨,也有仙缘,为何没能成仙?以往师父也说过,你的修行远高过她……”
谷雨轻声叹息。“这并非要紧事情,不提也罢。我先去看笙儿,之后还要找人给你帮忙。”
这般难言,当然有苦处,朔夜不敢再问,她还是害怕此时惹恼了谷雨。
因为师承同处,谷雨硬要冲破时雨的结界也不会太难。
那个笙儿……她怎会大白天就靠在阿九坟堆边上睡着了?细看看,她一双眼眶也开始发黑了,平日使她显得傲慢的那双眼角也略微往下垂着。与上次见面时相比,此时她当真瘦弱太多了。
谷雨轻轻摇晃桐笙,将她从不知好坏的梦中拉回。“天越发冷了,你怎会睡在这里?”
桐笙颤颤地吸了一口气,想来她刚才是梦见了不好的事。而此时,她还摸不清谷雨怎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见了桐笙的表情,谷雨即刻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说:“是朔夜叫我来的。”
朔夜……“她……可好?”
谷雨指着桐笙。“只需瞧瞧你自己即知道她是如何模样了。”
桐笙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只在她假象的那一瞬里,泪悄然落了下来。她很想知道有关朔夜的消息,这段时间曲水都没能为她带来任何有关朔夜的字眼。可是现在听说了,她又因为朔夜而难过落泪。
她无法止住哭意,只能哽咽着说:“她从来不敢和师父顶撞半句,你说她不好,定是师父太恼她了,所以狠心罚了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