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的消息不胫而走,四人小组关起门来好好讨论了一番。
殷涔不自觉已经习惯了先问秦念衾的看法,秦念衾先问道,“我们看看主使人的动机,皇后为什么要怂恿皇上和云将军春猎?”
陈佶道,“绝不可能是像她说出来的那样,为了缓和君臣关系。”
秦念衾看向殷涔,殷涔对陈佶点点头,说道,“这个女人,与己无关的事断不会出头,云将军拒婚,便等同于抚南营拒绝加入皇后一派势力,对于这个结果,她定然会做些什么,要么扭转局面达到她的既定目的,要么,让这阻挠之人付出代价。”
梧叶儿已经听懵了,一副求救的模样看向秦念衾,秦大人白过去一眼,自顾自继续说道,“平山分析得很对,只是如今,云将军的拒绝之词如此决然不留情面,除非皇上不顾一切仍要求完婚……但皇上是个爱惜名声的人,云将军的拒婚已经朝野皆知,皇上再强硬下去,只会被人说强人所难,所以,多半这婚是结不成了。”
陈佶紧接道,“皇后也知婚事已黄,所以这春猎,不过是她精心布下的陷阱,想要给云将军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与皇后作对,没有好处。”
殷涔嘻嘻一笑,“冰雪聪明。”
陈佶朝天翻了翻眼珠子,你心里我是有多蠢?
秦念衾再道,“你们猜皇后会如何给云将军下套?”
陈佶与殷涔异口同声,“行刺皇上,栽赃给将军。”
梧叶儿这才恍然大悟,噢……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
陈佶道,“我们几个关着门都能想到这一步,云将军自然也猜得到,所以这春猎,去得了吗?”
殷涔嘴角一笑,“我猜,去得了,不仅去得了,将军还会按兵不动,将计就计。”
秦念衾奇道,“为何每次一说到云将军,平山就如此笃定?上回如此,这回又是这般。”
陈佶也被说得有些好奇,三个人六只眼睛一齐盯着殷涔。
殷涔后背冒汗,上回好容易胡扯糊弄过去,又来!
只得含含糊糊道,“将军的性情都差不多,我只是按林漠烟将军的性情去猜而已。”
这个答案大家非常不满意,但又……挑不出毛病。
然而一惯傻呵呵的梧叶儿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殷涔,有些疑问在他心中已经良久,当年沈沧救他们于黄沙大漠之中,明显沈沧与殷涔熟识,而后却又见沈沧摇身一变成了云野世子的护卫,此番云渐青进京,沈沧片刻不离将军身旁,梧叶儿都看在了眼里。
若说殷涔与云将军没有任何关联,梧叶儿打死也不信。
殷涔留意到了梧叶儿的异常,微微有些头痛,这兄弟傻归傻,却极其不好糊弄,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跟梧叶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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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各人寝房内,殷涔与陈佶沐浴过后,穿着一模一样的月白色长袍里衣,陈佶最爱看殷涔将头发散开,整个人的神色也跟着散开的模样。
殷涔悠悠懒懒走向陈佶,整个人飘飘洒洒,陈佶突然心念一动,将殷涔一把拉了过来,“明天我去买件红色的长裙里衣。”
殷涔嘴角一笑,红痣在夜间格外鲜艳,如花如血,“干什么?”
陈佶目不转睛,“等不及看你穿喜服,只好拿红裙当礼服。”
殷涔面色绯红,想起云南苗寨流水席那夜,这小子也是如斯般说……轻轻拿手锤了下,“记得……买贵点儿的,质地好点儿的。”
陈佶面上一喜,“全京城最贵!”
殷涔想起件事,正经了神色对陈佶道,“这几日我要去见见艾公公。”
陈佶抱着他,神思模糊,“见他做什么?”
殷涔道,“你可知云将军是你母亲,春晖娘娘的故交?”
陈佶一愣,从殷涔胸口抬头,“不知,你如何得知?”
殷涔低头看着陈佶,“云将军与皇上争执那夜,有提到关于春回娘娘的死因,而皇上似故意遮掩,我想……去问问艾公公,如今还能找得到的当年娘娘身边的人,就只有他了。”
提到母亲,陈佶脸色有些哀伤,“早些年我也问过艾公公,他什么都不知道,平山,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这些事过去太久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殷涔摸了摸他的脸,“有一线希望我也会试试。”
陈佶再抱紧他,闷闷“嗯”了一声,“我没事,即便什么也查不出来,也不要紧,我只是怕你失望。”
殷涔被他箍得紧紧的,却头一回想到,他二人的纠缠交集其实老早老早,从父辈便开始了,若有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接触便怀有目的,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毫无保留,全盘信任?
第58章 春晖
皇帝陈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春猎了,自林漠烟和云渐青分别去了西北和东南之后,三人从少年时期便有的结伴春猎秋猎便逐年少了下来,待先皇后春晖娘娘去世之后,便彻底歇了。
如今与云渐青再次骑马走在去往翠山猎场的路上,两人心中都有些感慨。
燕京出城,一直往东北便是四十多万亩的翠山猎场,原始草原、湿地、森林的交叠,还有大大小小的湖泊点缀其中,让这片猎场生机盎然。
然而这只是往日胜景,作为早已被废弃的皇家猎场,皇帝本人不猎了,外人自然也进不来,于是这十来年间,除了几个林场的看守人,和禁军每隔半月的循例巡查,再无他人踏足过。
林子里的野物们可是得了天堂,十年来野蛮生长,还常有看守人被野兽所伤的消息传出,当然,作为已被皇家遗忘的林场,即便有人葬送野兽之口,也不会引起朝中重视。
此次春猎的消息骤然传出,礼部和司礼监赶紧命人将猎场重新整理,至少,沿途的路总得清理得顺溜点儿。
云渐青只带了沈沧一人,此外还有太子陈佶带着侍卫梧叶儿,以及其他皇室宗亲子弟也一同随行前往,高仁自然伴在陈泽身侧,辛尚允率领禁军沿途护驾。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在明媚春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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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涔留在了京中,春猎自然没他什么事,陈佶走之前,他再三叮嘱梧叶儿看顾好陈佶,秦念衾也在一旁碎碎念,梧叶儿一连说了几十个“好”之后茫然道,“就没人担心我?
殷涔看向秦念衾,故意咳了几声,秦大人走上前,面色微红语焉不详地说道,“你……早点回来。”
梧叶儿哀叹,这么傲娇害羞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变一变……
陈佶刚走,殷涔便出现在太子府。
太子府中所有人早已都当殷涔是自家人,自从殷涔入朝为官之后,更是将他视为了半个主子。
殷涔找到艾公公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斥责新来的下人们浇花,颤颤巍巍地站着,一说话净漏风,“毛手毛脚的花都让你们浇死了!这些,这些,”艾公公指着那几排种了好些年的玫瑰,“都是太子殿下最心爱的花,浇水一次要浇透,但不能天天浇明白吗?”
几个生面孔的丫头怯生生低头说“是”。
殷涔走过去搂住艾公公瘦小肩膀,“艾公公,您可吓着她们了。”
艾公公吓一跳,发现是殷涔,雪白眉毛笑得抖了起来,“你小子,好些日子没来了,也不惦记你艾公公,这么大岁数,一不留神可就没了。”
殷涔也笑,推着人往内院书房走去,“哪儿能这么说,公公可是长命百岁的人。”
艾公公抬头看着殷涔,阳光下半眯着眼睛,想当初从南城人贩子手中挑中他,就看中他一股机灵劲儿,还有把力气,能护住小太子。
而今老怀安慰,果然没看错人,这些年殷涔不仅把太子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还……艾公公想到此,抬手拿袖子捂住嘴,这俩小子,从第一天就睡在了一间房里,这么些年真当我老糊涂了,我可什么都知道呐。
到书房内,殷涔关上门,又四处查探一番,确保四周无人安全可靠。
艾公公坐在书桌后的紫檀高背椅上,太阳从身后打到背上,暖融融。
他带着一丝笑看殷涔四周走动忙活,末了殷涔坐到书桌前,俩人笑眯眯互相对视着。
艾公公慢悠悠道,“说吧,来找你艾公公什么事儿?”
殷涔歪头想了想要怎么开口,“艾公公,您是最疼太子殿下的,对不对?”
“嗯——”艾公公仰头拉长了声音,“疼——当然疼,只是嘛,公公我能做到的,也只是伺候殿下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人老了也帮不上什么了。”
“那可不一定。”殷涔摇了摇头,“公公可是打春回娘娘身边过来的人,大小看着殿下长大,要论知根知底,谁能比的了艾公公您呐。”
这一番话,艾公公听出了点儿意思,他拿手指了指殷涔,“你小子最滑头,你想问关于太子殿下的什么事儿?”
殷涔微笑着,拉着艾公公的手说道,“关于阿月的母亲,春晖娘娘的事儿,您还记得多少?”
艾公公一下变了脸色,将手抽了回来,压低了嗓子哑声说道,“老奴……年纪大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殷涔正经了神色,“当真?”他站起了身,俯身到艾公公身前,“若有人想废了太子,想害他,甚至想杀他,您也坐视不理,任由他们奸计得逞得到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