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事难道是人越多越好吗?”云渐青反问,“沈沧待在云野身边没什么作用,要用他,我大宁再也没有比沈沧更好的暗探和刺客了,他若不接些有挑战的任务,这身功夫便是白白浪费。”
殷涔转念一想,也是,他也不想看着沈哥哥整日不是喝酒就是喝茶,早早过上了老年人的退休生活,顶级刺客就该出马,把江湖朝堂搅得风起云涌才好。
便点了点头,“我去做安排。”
跟着又道,“春晖娘娘当年身边可信之人,如今可还有活着的?”
云渐青道,“春晖死后,皇上下令所有她身边服侍之人都殉了葬,我曾试图找过当年宫里的人,已经都断了线索。”
殷涔想起陈佶身边的艾公公,问道,“现如今太子身边有个艾公公,听闻是当年春晖娘娘身边之人,为何他却可以留下?”
云渐青似这才想到这么个人,“这人,当年似乎是被外派出宫,春晖死时并未在宫内,而后秋忆人当上皇后之后,又将此人调了回宫。”他问殷涔,“此人一直在太子身边当差?”
殷涔点头,“是,还是太子府管家。”
云渐青双目半眯,“可以从此人下手,找个借口,好好审问审问他,即便不知道春晖死因,至少也能挖出一些当年深宫内幕。”
殷涔再次点头,审问艾公公容易,跟陈佶通个气便可。
云渐青又沉默半晌,似有些犹豫该不该问,最终开口问道,“太子……如今可好?”
殷涔一怔,不知为何心中慌乱少许,云渐青自然不知他和陈佶如今是何关系,但是父亲老子这一问,他竟莫名有了些父亲问儿媳的味道……还是这么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儿媳”。
殷涔咳嗽几声,回道,“太子殿下如今身体好,脑子也好。”
云渐青一愣,这算什么回答?
殷涔也觉察到了不妥,又补充道,“太子明理、明智,此次云南茶税一案便是与他一同巡查,依我观察断言,将来必是明君。”
云渐青这才缓和面色,缓缓点头。殷涔又问道,“父亲可是想见他,见故人之子一面?”
这问题云渐青也问自己许多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既是太子,朝堂之上必然能见。”
也罢,殷涔心想,真要见,也找不出个理由来跟陈佶说。
云渐青又道,“虽是入朝为官,太子安危还需多加留意。”
“自然。”殷涔认真回道。
天下还有谁,比我更想护他周全?
第57章 寒冰
朝臣们都等着看云渐青的笑话,说不定皇上就此一怒,便会如当年对林漠烟一般,罢官免爵,再找个机会打入大牢也都未必。
然而宫中再次传来消息,皇上陈泽拟定了日子,要和抚南王云渐青去春猎。
众人大惊失色,这这这是什么神操作?如此惹圣怒竟还能一同春游?
前来传旨的是高仁,云渐青神色颇有些疑惑意外,还隐隐有些不满,他只用眼神询问高仁,高仁双手交叉垂在身前,似也有些无奈,“皇后娘娘得知皇上与将军见面有些不愉快,很是担心,她也知皇上与将军从小的情分不一般,万不想因为一桩无关紧要的婚事就坏了君臣之间的关系,皇后娘娘劝皇上,世子与折桂郡主的婚事成不成都另行别论,但将军好不容易回京来,不说赏赐多年为东南海防做出的功勋,单是以对待重臣上宾的礼仪,皇上便也不该发如此大的火,一番劝说下来,皇上也微微软了心。”
云渐青眉头越皱越深,高仁继续道,“跟着皇后又提出,少年时期时,每年皇上都会与两位将军一起春猎、秋猎,如今既然回来了,也赶上春天,不若再一起春猎一回,之前的争执就当一笔勾销,皇上便也同意了,这才下了旨。”
“云将军,您还是接旨吧?”高仁好言好语。
云渐青跪地双手接旨,“臣,遵旨。”
高仁笑了,悠悠转身回宫。
云渐青还没回屋,云野便冲了出来,他向来与父亲不相融,父子如两座冰山,此刻却神情激动,双手攥成拳头,双眼似要喷火,他冲云渐青道,“父亲,为何要阻挠我的婚事?”
还沉浸在春猎疑云中的云渐青听见云野的咆哮,又提到与秋家的婚事,心头火蹭一下起来,盯着云野双眼,斩钉截铁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娶秋家女!”
云野气得双唇发抖,母亲邬玉覃也跑了出来,拦在他们父子中间,云野扶着母亲的胳膊,“折桂……她,不是一般的秋家女,父亲怎可凭一己之私就阻挠儿子的终生大事!”
云渐青怒拍向院中石桌,桌子应声而裂,“一己之私?究竟是谁的私?”他走向云野,一副要将他拎起来扔出去的样子,邬玉覃赶紧拦住他,云渐青手指向云野,“你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寻求朝中的倚仗靠山,听信赵纶那个混账小人的传言,投靠了秋家,以为从此便可以荣华富贵,名利双全了吗?”
云野硬着脖子,硬声道,“是又如何!至少赵纶看得起我,愿意交我这个朋友,至少秋家不觉得我是个废物,还愿意将才貌双全的折桂郡主嫁给我!”
云渐青再也忍不住,推开邬玉覃,一掌扇在云野脸上,云野跟着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些步,撞到了沈沧身上。
沈沧扶住他,上前一步挡在了云野身前。“将军息怒。”
云渐青看也不看他,朝他身后怒吼道,“若不是你身后的抚南营五十万大军!你以为,秋家和赵纶会来接近你?来时我如何一遍遍强调,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你呢,可记住了半点?!”
云野嘴角涌出鲜血,云渐青这一掌收了九成力,用在云野身上却还是将人打了个半懵,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云渐青咆哮愤怒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之色,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邬玉覃满面泪痕,云渐青可能从未将云野视为儿子,可在邬玉覃眼中,这个被调换过来的孩子,从小小的婴儿开始便在身边,是他渐渐抚慰了她失去亲生儿子的痛苦,她便也将他视作了自己的骨肉。
她拉着云野的胳膊,声泪泣下,“止戈,别跟你父亲吵了,他……是为了你好。”
“母亲……”云野也受不了邬玉覃哭,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安慰她,云渐青又朝邬玉覃怒道,“慈母多败儿!若非你从小护着,又如何会是非道理都分不清!还有,居然瞒着我与皇后商定了婚期,订婚大典都匆匆办了……你,你们这是一起胁迫我吗?!”
云渐青十九年来在云野心里种下的寒冰此刻变得如钢刀一般坚硬,他平静目视着父亲,说道,“无论您同不同意,我会娶折桂,我喜欢她,我相信她也一样属意我,从我见到她的那刻起,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幸运过,您若是反对,只能此刻便将我打死,我若不死,便娶定了折桂。”
说完之后,云野定定等着云渐青排山倒海一般的拳脚,然而奇怪,云渐青却只半眯着眼睛打量他,末了冷冰冰抛出一句,“耽溺于儿女私情,难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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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世子府书房内,云渐青问沈沧,“如何看待此次春猎?”
沈沧负手而立,整个人跟暗影融为一片,“摆明了是陷阱。”
云渐青嘴角一丝嘲讽,“皇上当真已经糊涂至此吗?”
沈沧想了想,“从未有其他人将皇后作恶之事挡着皇上明言,时至今日,他仍旧是相信皇后的,所以……”
云渐青皱眉,右手指弯曲在书桌上一下下叩着,“皇后比当年更难对付了。”
又问沈沧,“如果你是皇后,你会怎么做?”
沈沧道,“春猎之中伤害皇上,而后嫁祸给将军。”
“那我又该如何反应?”云渐青又问。
“将计就计。”
“似乎是下下之策。”
“不管上策下策,反正是唯一之策。”沈沧神色平静。
云渐青微微一笑,这场与秋忆人的隔空之战,又将如何?
突然,一向不主动说话的沈沧主动开了口,“平山他……将军觉得如何?”
云渐青一怔,“何为如何?”
沈沧微微叹气,干嘛要说那么明白,“您觉得这孩子如今怎么样?”
云渐青想起殷涔微笑的样子,说话的样子,严肃的样子,不自觉嘴角上扬,“自然……是我的儿子。”
这看似答非所问的话,沈沧却明白了意思,也微微一笑,好似自己养了个儿子,得到了夸赞一般。
不料云渐青跟着就低声吼了句,“你让他穿的那是啥?你自个一年到头一身乌鸦黑,把他弄得跟你一样,看着就心烦。”
沈沧一愣,哭笑不得,跟着嘴硬了句,“那可不,谁叫他整天跟我一起,又把我当偶像。”
云渐青一愣,“偶像是什么?”
沈沧哑然失笑,这词儿,不过是殷涔口中诸多奇奇怪怪的词之一,“就是……觉得我哪儿哪儿都好,什么什么都想模仿的意思。”他朝云渐青解释道。
跟着俩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互相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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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儿胡同内,殷涔的府中也在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