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青丝念,是介泽所创,此名也是介泽所赐,而且他从未将此法透露给任何人。故他赌信——世上再无人制得了青丝念!
介泽心绪翻腾,指尖微颤,他垂下弓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后恒取来箭矢正要递给介泽,介泽双手呈上弓道:“将军先请。”
后恒接过,朝对面的兵士摆了摆手,几位兵士便将草靶挪后了五十步。
介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后恒,见他毫不费力地持弓扯弦,心中百感交集。青丝念认主,只有青丝主人才能使用,其他人根本扯不动此弦,甚至会被其割伤。
“那么,我为何会为他制这弦,如此费心劳神……”介泽看着后恒的侧颜出神。
后恒目视前方,兵士跑到靶子附近,朝这边打了一个信号:正中靶心!后恒眯眸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对介泽道:“昭朏,到你了。”
介泽接过弓箭,轻轻试探弦的韧性,事实证明——这青丝念是他与后恒二人的青丝捻成。
介泽此时已经平静如水,他搭箭上弦正欲发力。后恒忽然握着他的手腕,制止道:“昭公子射术精湛,如此中规中矩便无趣了,来人,换靶!”
“将军这是何意!昭朏军师第一日来便领罚?”熊甫看不惯,激动得上前一步道。
“这为何算是领罚?”介泽疑惑,看着熊甫。
“昭公子有所不知,后家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有人犯错事小,可有一次折罪的机会。这靶……”叔文细致地解释着,却被后恒出声打断。
“若是没有射中目标,打五十杀威棒。”后恒接话。
几人一同看向后恒,有人气愤,有人无奈,有人淡然。
介泽面无表情道:“昭朏甘愿领罚。”他继续搭箭上弦,却发现目标靶竟然换成了四只小雀,小雀被细线绑住了爪子,在空中扑棱着翅膀乱飞。
“将军,没必要弄四只雀吧?毕竟昭公子初次来军中。”叔文也看不下去了,求情道。
承德叹口气,把头偏过去,不忍心看这场面。
后恒不为所动,从箭筒里又抽了三支箭矢,递给介泽。
介泽从来猜不透后恒在想什么,他静静地搭好箭,算是明白了射雀为何算是惩罚,射雀不比射靶,拴雀儿的线很长,小雀到处乱飞很难瞄准。
而且这后恒不仅把雀的位置后移了五十步,而且添了三只小雀,很明显的存心为难他。
介泽平心静气,用他极好的目力观察着,挑选最好的时机。
忽然间,肩膀上搭了一只有力的手,介泽的专注被打破了,因为他听到后恒俯身在他耳边细语:“没关系,若你没有射中,我替你受罚。”
“诸位,今日我代昭朏受过。一只雀五十棍,四只雀两百棍,若他没有射中,那这罚,我来受。”后恒把声音抬高,确保习箭场的兵士都能够听到。
“俺就说将军舍不得罚昭朏。”熊甫猛汉般擦脸,差点喜极而泣。
“将军,你这是何苦呢。”承德感慨道。
“没关系,慢慢来。”后恒轻轻地拍了拍介泽的肩膀,然后抽回手。
介泽凝神屏气,张满弓,当雀儿们恰巧排成一线的时候,介泽迅速将弓身偏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一矢中的!
众人还没看到介泽的动作,只听到一阵箭矢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待众人回神,远处的士兵便打回了信号:全中!
熊甫激动得大声喧哗:“昭朏你真厉害,俺就说你能拉动将军的这个弓,一定是个牛人!”
叔文看了熊甫一眼,熊甫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道了后恒的禁忌。
后恒看起来心情不错,叔文转移话题道:“昭公子的确射术精湛,令我等佩服。”
“大家高看昭朏了,略施小技,实难挂齿。”介泽回道,他把白弓呈还给后恒,心中已有定数。
介泽也不算太过愚钝,这种种迹象,绝对不会巧合,而自己,恐怕就是后恒心心念念的故人。
虽然介泽暂时不记得了,不过他愿意去回想,任何问题也愿意去直面,因为,他想去一点一点地拥抱这曾经失去的人。
“阿昭,我这弓名叫‘晅’,光明之意。这是那位故人对我的祝福。”后恒很是温柔地笑着。
介泽听到叔文低声说了句:“将军他终于愿意提起故人往事了。”
“或许是释然了吧。”承德也道:“我从未见过将军如此偏爱什么人,或许除了那位故人,只有昭朏能让他这样了吧。”
“俺一见到昭朏军师,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熊甫感慨。
介泽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对自己刮目相待了,也是,后恒对他的偏爱太过于明目张胆了。
介泽对后恒回以和煦的微笑,他一个眼波流转摄住了后恒心神:“将军,我们以前见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后恒:这次我为将,你都听我的,我偏要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你,然后……偏袒你。
介泽:亏得我射术高超,不然看你怎么替我受罚!
熊甫、叔文、承德:我们没猜错,昭朏这个人的确是关系户。
明夷待访:小阔爱们,我们马上要进入下一卷【辞明城·回忆】了,答应我,不许跑,不许弃(叉腰,超级凶!)(∩_∩)好吧,回忆篇不会很长~勉强允许大家熬过回忆再光临明姨的小卖部(小声委屈地说)。
☆、家门不幸
“这天变的真快,刚刚还是大太阳,现在就出现了黑云,妈的。”一个瘦干的衙役抬头看了看天,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呵,这世道变得比天还快,前几年还风光无限的许家,这不,都死绝了!”另一个皮肤发黑的衙役盯着前面的犯人取笑道。
京城许家,官宦世家,在一年前也算是名门望族。就是在这般鼎盛之际,因为许老爷子贪财,私下收受小人大笔贿赂,疏不知那财务自军饷柯扣换来。
故而前线将士缺少物资难敌装备精良的敌人,打了一个败仗。一战折损大将五人,兵士两万,天下二十八城半月就被侵占了七座。
结果自然是龙颜大怒,贿赂许老爷子的小人趁机暗箱操作联合众人参了老爷子一本。
也许权势滔天的许家早不被皇上所容,借此由头,许家在朝为官者被当众斩首,其他许家人也受牵连被下了大狱。
短短一年……受尽牢狱之灾的许家人,纷纷死在狱中,对外即称:病死狱中。
许家人没能熬过这个冬天,除了一个骨头极硬的小儿子。这小儿硬是挺过了寒冬,恰逢陛下大赦天下,被流放边地……
流放犯人的衙役一般会得犯人家属的贿赂,这样路上才会多担待一些,许家灭门,遗孤自然给他们带不来钱财,想到这里,二人又骂了起来。
“许家没一个好东西,造了大孽,活该如此,九族都被车裂才好。”
“你这家伙怎么不走了!”瘦干的衙役拿起鞭子向龆龀小儿身上招呼去。
那小儿停下来,转身,目光阴沉地盯着这个衙役。分明对方只是一个小孩,那眼神却是极其狠厉阴毒。
也对,牢狱里能养出什么好东西。衙役被他盯得背后发毛,骂到:“狗东西,快走!”
“记住今天说的话,你迟早死在我手上。”小孩说这话时如同那索命的厉鬼渗人。
衙役又扬鞭向他身上打去,小孩不仅没躲,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
春寒料峭,小孩身上只覆了一层囚衣,一鞭子下去,囚衣划开,露出了冻得发紫的肌肤,道道血痕刚刚结痂复又裂开渗血。
衙役骂着:“等你死不瞑目化为厉鬼再来索老子的命!”他起鞭在空气中划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小孩就这样满眼怨毒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衙役,流放的犯人们无人上前为他说话,无人为他求情,他们甚至把这场面当成流放路上的好戏来取乐。
“他娘的,谁打老子!”狱卒甩着发疼的手,鞭子被扔在了地上,地上还有一只钱袋,根据狱卒的痛感来看,里边应该有不少银子。
小孩侧目看到一人驰着白马朝此处奔来,不过他没奢望那人可以救下自己。
来人衣着浅黄色锦丝袍,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或许只是路见不平顺便相助,聊作消遣罢了。
两个衙役看见来人衣着考究,也不敢得罪,含混道:“这位大人,一个囚犯耍混不走,小的们只是催促一下,我们也是替上头办事的,请大人见谅。”
介泽指着地上的钱袋,好脾气道:“不妨事,我那钱够不够,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一个衙役拾起钱袋,打开看了看,面露诧异,拿胳膊肘戳着另一个衙役。
瘦干的衙役立即会意,面露难色:“大人,这是朝廷要犯,这种事情小的们不敢啊……”
“要犯。”小孩嗤笑一声。
“那这个够了吗?”介泽毫不在意地拋出一锭金子。
“哟,谢大人。”狱卒大喜,连连作揖。
“看什么看,上路了。”收了钱财的狱卒立即赶着众囚上路了。
一行人转身正欲前行,介泽却指尖绕花作法道:“吾以神谕,命汝等忘却今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