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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丑阁 (明夷待访)


  “乔珂,不必劳烦了。”介泽顿了顿,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牵过后恒的一只手把地界录放在后恒手里。“你专心处理丑阁的事吧,不必这样辛苦了,这件事先交给后恒去办。”
  “阁主,这……”乔珂话一出口,立刻噤声。阁主此次传唤自己前来明城,无非就是分一部分权力给他的这个后恒,自己说更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然挣扎,自取其辱。
  “乔珂,你心气强,这些年把阁中琐事处理得这般井然有序……辛苦了。”介泽对大弟子老是放不开,一派正经地说话,自己都觉得别扭,他快速地说完后话“以后明城的事暂且交给后恒接手吧,也好减轻你的负担。”
  乔珂像一尊石像一般,背若青竹,无尽孤独。他听完这话,应下后,恭恭敬敬地告退了,从始到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介泽。
  介泽总感觉与自己的大弟子有一层隔阂,而今,怕是两人越来越远了……
  “大人,你偏心对吗?”后恒看得出介泽在乔珂面前的拘谨,少年实在藏不住心事,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大人,你为何这样偏爱我?”
  “没有吧,还好吧,是有点,我承认。”介泽慢慢地说着,越发觉得自己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不像话!介泽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单凭不允许后恒入丑阁这件事来说。”
  “就赐名来说,大人赐的这个恒,久长之意,我很中意。”后恒站在介泽身后,低头为介泽捏肩,介泽慵懒地靠着后恒,小声嘟囔一句:“我赐名,你不喜欢也不由你,就是叫你后土,或者是后圪蛋,你都得接受。”
  后恒笑着低头说:“大人取乳名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呢,还不是叫我北北。”
  “如你所愿,那从今天开始改名叫狗剩吧。”介泽靠着后恒仰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如何?”
  后恒俯视着介泽,梦境的碎片翻涌搅起,他鬼使神差地俯身就要在介泽额头落下一抹梦里的碎片。介泽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是一时间仰头傻愣着,没有躲开。气息已经扑在介泽额心了,后恒及时收敛,他闭目皱眉,定住了心神。
  “没事吧,北北。”介泽哑着嗓子唤了后恒的小名,或许是昨夜睡眠不佳,后恒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又乱了。
  他忽然抛下介泽后退一步,低着头不说话了。介泽失去靠背,直接来了个后仰摔倒,尽管如此,后恒也没有上前扶介泽一把,介泽吃痛,从地上起来靠近后恒:“你怎么回事,怎么了今天?”
  后恒还是不说话,往后退着,和介泽保持距离。介泽没耐心道:“别退了,我不吃你,退什么?躲我做什么?”
  “大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练习丑阁箭法时,我曾经出现过偏差。”后恒低眉,不敢抬头看介泽。
  “当然知道了,小事情,小孩子难免依赖大人,这不,等过了几年就好了。”介泽扶着腰摸索着坐好,打趣道:“翻这旧事干什么,难不成直到现在你还有偏差?”
  后恒噤若寒蝉。
  介泽的笑尽数散去,不确定地问:“当真如我所言?”
  “如此情况,我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后恒望向介泽:“大人,若是你,当如何?”
  “废了,再活一回。”介泽严肃的面具忽然化为了齑粉,他笑出一尖虎牙:“你自己看着办,我希望这是个玩笑,那我就当它是玩笑话了,你也别较真,正常。过些年长大了就想通了。”
  要是能想通,后恒也没必要提给介泽听,他看着介泽瓷玉似得虎牙,偏过头去,喉结一动,“好,大人,给我点时间。”
  “别在这里耗着,去乡绅那里取来置地记录,仔细查一下无主荒地和有主农田的转接情况。不怕,尽管大刀阔斧地去办,出了事情我给你扛着。”介泽没把后恒的话放在心上,推推搡搡地把后恒请出了地盘,“不怕,你有我这个强大的关系户,没人敢欺负你。”
  后恒对介泽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哑然失笑:“知道了,大人,我会好好去办的。”
  

  ☆、不念不忘

  在明城日子过得慢吞吞的,岁月似乎忘记了这一隅,只是一个劲地赶着各城的人们老去。
  后恒十八,介泽二百八十余年光景。
  一年,够不够一个人独当一面?不够?两年!
  这个徒有虚名不见真容的明城主比想象中更受百姓拥护,两年岁月,后恒彻底接手了乔珂在明城的大小事务,以明城主的名义雷厉风行地将明城犯事的几位老爷处理了。
  一时间明城少了欺压百姓的乡绅恶霸,多了些往明府去的书生门客。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无不欣慰明城重获昭昭之光,失地的百姓再次拖家带口地回到明城,感念明城再育之恩,更有一些有才之士写下了“神明复苏,以光散黑”的妙语佳句。
  明府正殿里门庭若市,后恒每日大多时间都是在正殿中度过的,来客在厅堂里嗡嗡地讨论议事。后恒多年练习丑阁术法,听力虽然不比介泽好,但也算是强于常人,这些日子处于喧闹中,倒也习惯了。
  目前,后恒已经可以自动滤掉杂声一心听着眼前的人禀报例事,偶尔除外……
  有人在背后议论明主。
  眼下后恒允许众人互相商议事宜,浑水中有人趁机摸鱼,仗着嘈杂声音的屏障,在后恒背后嚼舌根:“你们说,我们来明府这么久了,后恒没有都没有说一句关于明主的事情,会不会明主已经不在明城了?”
  “对啊,我们也没有见过明主,明主只派一个弟子前来处理事务,当真是神秘啊?”
  “后恒有说自己是丑阁弟子吗?我看啊,他就是明主!”
  “话不要乱说,十几年了,明主不可能这么年轻。”
  “据说,明主就是很可能就是丑阁中人,我曾经见到穿着浅绿华服的丑阁弟子进入明府!”
  “什么?原来这不是谣传?”
  参与闲说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在后恒面前的书生正在麻木地禀报事务,忽然抬头看到后恒目光放远,严肃深沉地望着出声的那一坨人。分心了!后恒从来不会在听人禀报时分心,那书生诧异地一抖两撇八字胡,扭头看去。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重重咳嗽了一声,议论声渐渐小了。
  那一坨人终于回过神来,后恒沉声问道:“谁起的话头?站出来。”
  人群中有人悄悄地离开了那一坨人的圈子,一片寂静中,后恒骤然提高声音:“刚刚走动的那人,以后不用来了,把你该管的事情交给下一任。”
  众人心知后恒的手段,因此无人求情,无人不满,有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默契。这些人在听取八卦方面真是天赋异禀,如同闻臭一拥而上的蝇子,危难来临时,理所当然地四散而逃。
  “无人担责,那好,你们一同走。”后恒收回目光,将书卷摔在几案上,一声脆响后,有人忍不住了,“我们又没有犯什么大错,私下里闲聊几句怎么了?”
  后恒抬眼,面色阴沉,众人被这表情震慑住了。骨子里的阴鹜,如同一匹蛰伏的野狼,有朝一日,若不能很好地隐藏,便叫人归为了那种本性烂到骨子里的渣滓。
  后恒没理会这话,那人也察言观色后及时闭嘴,终于有人站出来圆场:“明主大人无论如何也是我等的衣食父母,当年饥荒,是明主给了尔等一个安身之所。如此大恩,就算出于任何原因,明主也不能成为你们舆论的谈资!”
  那一坨人中有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后恒喊话:“你倒是让我们见见明主啊!”
  这坨人见风使舵道:“莫不是真的没有什么明主,你是什么人,来打着明主的名号弄权!”
  话虽然不中听,却说在了其他人的心上,出于私心,俗世之人总想借机看看这位有通天之能的明主。不能说,不能问,不可谈的这位大人,到底是何人?
  “好。我正有此意。”后恒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那一坨人暗道不妙。果然,后恒补充:“明主定然要出来面见各位的,不过在场的有人不配,在明主来之前,我总得为他把这些人清理出去,免得污了明主的耳。”
  “今日到此为止,有些人下次不用来了,该管的事不用管了,回家种田去吧。”后恒没了耐心,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
  “为什么,你罢免无法度,就凭一句话?凭什么?你是明主什么人?”那一坨人中有人不满挣扎。
  后恒停住,转身,问了句:“明城里,城主为大。他也曾定下法度,后来呢,这些乡绅恶霸遵守了吗?各位乡亲邻里多少人被迫离开明城?现在,明城的人先行种下了不守法度的因,我奉明主之命,为各位收回应有的土地,自以为还算法不阿贵,绳不挠曲。”
  后恒一步步走下正位来,手中无剑,杀伐气丝毫不减:“既然有人不满我做事不守法度,那我给你看看不守法度是如何的样子?如何?”
  习武之人冲冠一怒,无论是否有剑,都称得上骇人。亏得后恒手中无剑,也不知是那人命好还是人品出众,仅仅被后恒踹到一丈远。后恒没有使力,稍微给那人一个记性,当做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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