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是新来帮忙的伙计,由于年纪尚小所以眼力劲很差,他傻兮兮的站在介泽背后盲目夸赞,根本没有站到前面去看一眼介泽。介泽也正巧耳背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绚烂的屁话。
后恒眼皮跳了跳,很是介怀介泽已经听不到还要隐瞒实情妄图瞒天过海的事,“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捏紧骨节,手中无辜的金钗也受到了牵连,后恒多年习武力道很大,这一牵连,后恒居然发现自己可以捏软这金钗。
这钗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掺假,看起来同真金别无二样,只要力道大的人使全力去掰便可以掰折,珠宝店的买家大多是一些姑娘和夫人,力气小不说,就算是能把这钗子掰折了,谁没事去掰金钗玩?黑心店家利用这一点,才放心大胆地去造假。
真当明城是人间福地,可以法外逍遥吗?真以为明城无主无法吗?
还有多少人在看不到的地方无法无天?
后恒咬牙,额头青筋微显,他盯着介泽,心道:“这就是你一直以为的民风淳朴安乐之乡,先找到一例土地兼并,又遇上了珠宝造假。”
虎头虎脑的店伙计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个“夫人”自从进门便愣在原地没说一句话,而且很不合常理地对这些金饰美物意兴阑珊,那个黑衣公子则情绪不好更像是在和谁置气。
介泽不明就里,看看后恒复又扭头看着身后的店伙计,终于对后恒说了一句话:“你喜欢就买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心怡哪家姑娘。”
后恒心道:“还不告诉我你的事吗?”于是他为了试探介泽的耳力,没有发声只用口型说了一个“好”字。
介泽得到回答果断付账走人打算离开这个店铺,后恒没空去追究假钗子的事情了,明城不知从什么时候滋生出了这些不良的毒瘤,沉疴烂泥非一日可积,这些事日后再去处理。
店伙计傻兮兮地看着这个明丽的公子被自己认成姑娘家却没有反驳生气,而那个俊朗的黑衣公子却无由地沉着脸,店伙计虎摸了一把脑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更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居然可以畅通无阻的交流,这是什么人间知己之心?
店伙计呆立在原地思考起了人生:那位耳聋的公子竟有如此知心的人照顾,该说他可悲还是可幸?世事无常,人各有福啊。店伙计总结了一段感悟,像被大师指点人生那样自我感动地点点头,仿佛窥得了什么宏大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此卷甜,不甜打我手,甜饼倒计时开始了。
☆、入君梦来
介泽匆匆离开,很怕被后恒发现自己的不适,他想着,若是后恒察觉自己耳朵不好到这人声鼎沸的闹市,为了自己,他一定再也不会来了。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做事羁绊太多,什么都要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自己不能成为他的束缚。
介泽的听力在平时好得过分,偶尔受点刺激便会出现短暂的耳聋,恢复时间随缘。
介泽一路假装欣赏风景,硬撑到自己能够听见人声时才敢于和后恒聊天:“北北,你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买钗子是为了送心仪的人吗?也对,你也到了情窦初开梦中会私会姑娘的年龄了。”
“大人,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后恒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质问介泽,“我问你,什么时候听不见的,为什么瞒着我?”
介泽好奇后恒居然对女色一点都不感兴趣,到了这种年纪的男孩子不应该这样四大皆空啊,是他太正直还是自己教导得太好?
“大人,你还听得见吗?”后恒深吸口气,压低声调,又问了一遍介泽。
“嗯。”介泽料到后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索性硬着头皮回答。
“回答我,为什么忽然听不到了?”后恒又把声音压低一截,低沉沉的话语在介泽胸腔回荡,介泽被他一说,竟然有点心虚。
不对啊,到底谁是大人!
介泽气势被压了下去,但还是强词夺理:“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到底谁是大人!只能我管你,你不能管我懂吗?”
“那我要如何,你才能听我话?”后恒认真地询问介泽,貌似对管控介泽有很大的兴趣。
“那不可能,除非有一天我成为你的属下,当然,这也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入朝为官呢!想都不要想,乖乖听我的话就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介泽福寿绵泽傲视万物,怎屑于做那些俗世官吏卑躬屈膝听人调遣?
他嘴角吊着一抹笑意,使坏地看了后恒一眼,“年轻人有些想法很正常,比如我放手让你去整治明城北地那块土地的事情,无论力所能及还是不及,都值得鼓励去试一试。像这种打算调遣我的白日梦,还是少做吧。”
“白日梦可以允许你偶尔想一想。”介泽瞟了一眼后恒手里握着的金钗,玩心顿起:“把你打算送给心上人的钗子给我看看呗。”
“没有心上人。”后恒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艳俗的金钗,递给介泽:“这钗子留它无用,早点扔了吧。”
“没有心上人就去找一个,不然白瞎了这金钗。”介泽单手掂了掂手里的金钗,又将钗子抛在另一只手里:“不对啊,缺分量,黑心店。”
介泽简短地下了结论,迎着光把钗子放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再次嫌弃道:“俗不可耐,你还是换一个东西给姑娘吧。”
后恒跟着介泽,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大人,我说了没有心悦之人,能不能别总说这种事情。”
“呦,长大了,知羞了。”介泽饶有兴趣地看着后恒,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你说,钗子浪费了多不好。”
后恒索性不去看他,自顾自地走着,介泽察觉后恒在与自己置气偏偏还讨嫌地去追迎后恒的目光,“怎么还生气了呢?”介泽倒行盯着后恒笑问。
后恒沉默地抬眼扫了介泽一眼,伸手拉着他往左挪了些许,“大人,看路,前面有个树桩。”
“嗯”介泽调转方向不打算继续倒行了,“挺会疼人的,没白养这么大。”
“不,我只是觉得磕到无辜的树桩多不好,你说呢?”后恒一本正经地报了金钗之仇,然后淡淡地走着自己的路。
介泽忽然被同样的招数对付,居然有点心堵,“刚刚的玩笑话是不是有些重了。”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介泽还是追上了后恒强行聊天:“北北,你说说明城这些事你会怎么处理?就拿土地这事来说。”
“大人,土地匀分众人本就行不通,即使方寸一样肥瘦等也判然不同,百姓在瓜分的时候难免相互生妒。”后恒稍微仰头,一针见血道:“再者,大人你从来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土地兼并,在利益面前总有人愿意去试水,这就会有一些富人尝试侵吞田地作为不动产。”
介泽听得正专注,待后恒停住的一瞬立即追问:“那土地原本不是他们所有,即使要兼并也得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吧,不然怎么让百姓把赖以生存的田交出来?”
后恒停住,凉薄无笑的脸上一抹剑眉上挑示意:你猜!
介泽很少接触这些费脑的琐事,让他分析这其中的原因还不如让他多吃几颗荔枝来苦一苦味蕾,介泽本想驳面子地说一句“爱说不说”,考虑再三这毕竟是后恒第一次着手处理事情,不能打击了孩子的信心。于是他屈尊降贵地询问:“还是不解,你来详说。”
“着土地不是刻意交出来的,大多是被逼无奈。最初会有一些豪强借款给穷得揭不开锅的农民,当然借银两需要有抵押,有人便拿土地为押,到期还钱时豪强再坐地起价,这些农户就不得不变卖土地来还了。”后恒虽然很少出府,但是民生问题照样没耽误。
“见解很独到。”介泽发自内心地称赞顺便夸了夸自己:“还不是归功于我教得好。”
“大人,你知道百姓为何会去借银两度日吗?”后恒一个反问成功地把介泽为自己脸上贴的金抠了下来,介泽的确没教过这些问题,不是不想教,实在是介泽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更没考虑过为何有田有地百姓会不好过了。
“不知道,你来说,是我问你,不是你来问我。”介泽无耻地拒绝回答。最后还是很谦虚地问:“好好的为什么会去借银两?”
“婚丧嫁娶都要用银两,地就那么点,除去天灾人祸和剩下的口粮便基本没有闲余了。家里如果有什么大事难免会用到银两,短时间卖不了粮只能去借,都是庄户人家谁能有多余的钱?再说有的话又有谁敢借?”后恒仿佛亲历过一样说得很详尽。“所以只能把土地抵押给那些有钱的老爷们。”
介泽发现后恒经常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给人一种扑朔迷离下藏着的踏实感,就像一个只能自己打开的珠玉宝箱,着迷于他的外在金玉,安心于他的坚贞不二。
介泽没打岔,居然不愿意早些回府,他慢慢放缓步调听后恒的看法。
“家中大事毕竟是少数,大多人生活得平平淡淡不起波澜,这时那些豪强便各处挑毛病,或是抬价或是欺凌,总有办法把弱势的农人欺负走。”后恒长长地吐了口气,远眺天边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