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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恒在一片混沌里醒来,指尖微微蜷了一下,鸦睫微启,涣散的瞳孔有了焦距,视野逐渐恢复清明。
介泽躺在旁边侧身支颐看他,约摸着他听觉恢复,神志清醒了,不带任何感情道:“是我没有好好待你,让你活的屈辱,死得随便。你待在这小小的明城和我虚度光阴,实在憋屈的很,今日收拾收拾东西令谋高就吧。”
后恒感官还是有些滞,愣愣地看着介泽。
“我是不是应该再说一遍。”介泽认真的想。
就在他酝酿感情准备再来一遍时。
后恒迟钝的大脑把这句话反复推敲了半天,发现介泽这是要赶自己走,原本发白的脸色越发煞白,他想挣扎着起身也只是徒然,只能仰面放空眸子,盯这眼前张扬的红色床幔,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偏执:“我就要一辈子在这明城和你虚度光阴,随你怎么赶我也不走了,你实在看我不顺心就杀了我,怪你当初不该救我。”
介泽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既然舍不得走,那为什么这么不惜命,好,是我救的你,那你的死征求过我同意没,我让你死了吗,我告诉过你凡人不能碰,会死会死,你非但碰了还瞒着我,你以为你命够硬能抵得过积攒千年的恶疽?”
后恒覆住介泽的手,喃喃:“我本也是不详的弃子。”
介泽怒斥:“你命运多舛就自己作践自己?自己都放弃自己了,我还给你改什么命格,再怎么改都被你活得废了,滚吧,我不要你了。”
后恒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倏地起身,搂着介泽的肩胛骨把他往自己怀里一贴,双臂把人锁死了然后倚了全身力气上去。
介泽被后恒死死的锁在怀里,硬是让人倚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大人,北北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最爱和您虚度光阴了,要是能一直这样虚度光阴就更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抓紧每时每刻来和您虚度光阴的,只求您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后恒难得孩子气地讨好介泽,为了配得上这份孩子气,后恒抱着介泽边说边摇啊摇,趁机把头埋在介泽颈间摄取着皂荚香。
摇啊摇摇啊摇了好一会儿,介泽才后知后觉这小混账是在作弄自己。好在他及时服了软,不然真要自己赶他走?自己还真舍不得养这么大后把他赶出去。
介泽脑补了一下自己恬着脸不放人的样子,高高在上是自己待人处事的原则,可是在在乎的人面前哪有什么原则可言。
于是他把自己的原则踩在地上挫成了齑粉:“小混账,说的我好像在误人子弟一样。”
后恒一脸正气地说道:“怎么能说误人子弟呢。”
孩子大了终于懂事了,介泽感慨并准备深手摸一摸后恒的头。
后恒混账地继续接了句:“我就是您的子弟啊,这最多叫教子无方。”
伸在一半的手顺势掴了后恒的后脑勺,他笑道:“拾掇拾掇陪我去城北集市逛逛,给你喂点粮。”
后恒一瘫:“大人我浑身都麻,尤其是胳膊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介泽刚才被勒得肩胛骨有点麻,他无奈地找到后恒玄黑的外衣道:“麻利的骨碌过来,我给你穿衣。”
介泽难得发火,后恒意犹未尽地看着此刻的介泽,介泽展开外衣注意到了后恒在盯着自己看,心虚道:“快过来。”
后恒也注意到了介泽的欲盖弥彰,他展开双臂,问道:“对了,大人,那缕漏掉的邪灵怎么处置了?”
“我处理掉了。”介泽低头不去看他,拿起后恒的胳膊塞到外衣里,“不用担心,我没事,还健在。”
“大人,你果然骗我。”后恒于他多年的相处,怎么会不了解他的脾性,这样子肯定是没有处理好,若是真的将邪祟灭了,以自家大人的性子,怎么会不显摆两句?
介泽动作迟钝片刻,后恒扳住他的肩膀,关切道:“大人,把恶疽移到哪里了?”
“无事,不毁容。”介泽退后,不想让后恒观察到自己的左耳恶疽。后恒偏偏不肯罢休,大胆地将介泽摁倒在榻上,“你不说,我可以自己找。”
介泽没有威慑力地唬了后恒一句:“你大胆!这般不听话。”
“不怕,上次为大人换衣时,该看的……”后恒伸手爽快地解开介泽的腰带,看样子打算一丝不苟地查一遍。
介泽尴尬:“别说了。”,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后恒停下,追问道:“老实交代转移到何处了?”
“左耳。”介泽单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绕指将腰带打了一个繁复的结。
后恒就这样倾身上前,拨开介泽左耳的发,细微的恶疽在介泽莹白的耳上异常突兀。后恒心疼地说不出话来,更多的是自责,他阖眸抱住介泽:“怪我,没有照看好你。”
介泽一脸茫然:这孩子怎么还自责起来了呢?你又没做错什么?
介泽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别扭,于是他拍拍后恒的背:“都过去了,恶疽也不碍事,我命厚,死不了。”
怎么越听越严重呢?恶疽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会苦习丑阁术法,下次,大人不需要亲自除祟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后恒借此紧紧地抱着介泽,不肯分开。
“所以你可以松开我了吗?”介泽就着这半仰半卧的姿势,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感觉腰要断了。
“好”后恒满意地扶起介泽,道:“大人,天色不早了,北集还要去吗?”
此刻的介泽实打实地珍惜与后恒相处的日子,故毫不犹豫道:“走,现在就去。”
☆、情意败露
后恒少年时,介泽顾及他的伤心往事从来不提及北地。故两人结伴而行去北地的次数屈指可数,北地集市的百姓瞧着面生,料想百姓应如是。
北集是明城中最热闹的集市,夜里灯影憧憧,人声鼎沸。
介泽率先坦白:“我要开始失聪了,你随意。”
“大人,这里人多,你跟着我就好。”人潮拥挤如鲫过江,为防止介泽被挤丢,后恒朝他伸出手。
处于喧闹之中的介泽迷迷糊糊只能听到后恒的声音,在胸腔里邈远低回,“听你的。”介泽郑重地搭上后恒伸出的手,把自己交代了出去。
夜市除去卖吃食的,便是卖小物件的。明城民风开发,此种良辰美景下,常见公子佳人结伴而行,所谓笑语盈盈情意浓。后恒牵着介泽的手混入其中,居然还挺应景。
介泽在众人中丝毫不逊色,无论是身姿还是相貌,称得上明艳二字。夜色隐晦,叫人分不清也是理所应当。
素手若夷,后恒忍不住握了握手里的软玉,“大人,你丝毫不比她们差,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介泽歪歪头表示不解。
后恒停下脚步,笑着正欲再夸一遍,忽然发现介泽身后有几个贼眉鼠眼的泼皮亡赖。每座城免不了有几个街坊桀黠少年,他们以窥颜觅色为非作歹为荣,尤其在寻找美色方面天赋异禀。
介泽只是出来一个时辰,就被北集的剽轻之人盯上了。
后恒威慑性地拿眼神警告了介泽身后的一些无赖,又笑着垂首在介泽耳边低语道:“大人,这集市上的面具做得挺精致的。”
介泽走到一个小摊前,拿起面具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实在是看不出哪里精致。介泽把后恒这想法当成了童心未泯,点点头肯定道:“是不错,喜欢就好。”
后恒取来一个银白镂空雕花面具,丝带穿过介泽的发,介泽哆嗦了一下:“都是哄小孩的玩物,我戴它干什么?”
后恒抚着介泽的发,在他耳边道:“大人,有人盯上你了,你不怕他们见色起意?”
“这不是有你在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用得着我亲自出手?”介泽率先走开,道:“不碍事,走吧。”
小摊摊贩见到这二人要走,尖着嗓子吼道:“公子,还要吗?没有结账呢!”
这一嗓子划过嘈杂的人声,成功地让介泽听到了,后恒掏出一把碎银头也没回尽数抛给摊主,介泽挑眉对后恒道:“这不,能看出我是偏偏公子,怎么会有人图谋不轨。”
“总会有些不长眼睛的家伙。”后恒明显不是很高兴,他揽住介泽肩膀,迅速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几个无赖紧随其后并没有打算离开,后恒算是被惹怒了,他带介泽来到一处隐秘的小巷,道:“大人,我去解决这个问题,稍等。”
“什么?我听不见?”介泽不仅听不见,戴着这碍事的面具,看得也不真切。
后恒瞥了一眼随之而来的五个市井无赖,对介泽道:“大人,你先回府吧。”
介泽仍然没有听到,呆在原地一脸茫然。
后恒随介泽出行没有带刀剑,而身后的几个无赖也不像是什么善罢甘休之辈,后恒观其举止猜测他们应当是带了随身短刀的。后恒一个人对付这些杂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介泽短暂失聪……
即使介泽失明失聪对付这些人也没问题,但是,后恒还是不想让介泽参与这场闹事中——污了大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