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怒吼,“敢跑!”提起刀就朝他击打去,汉子只跑出几步,脊椎上就被刀柄致命一击,面目狰狞哎呦叫了几声,然后扑通摔在地上。
小汐惊魂未定,恍惚间像是听到赵逸的声音,不经浑身一震,他不敢相信,又不能掉以轻心,伸手赶紧捂住脸,在指缝里悄悄看他,只是一眼,便如被天雷由内而外狠狠劈过,小汐确定是他,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相逢,小汐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他不敢让赵逸看见他这副模样,抓起衣服套住头,站起来悄悄往后移动了几步,见赵逸正在对付那汉子,没有注意到他,暂时轻舒一口气转身就跑。
待赵逸将那汉子暴揍一顿,扭头去找被他糟蹋的少年时,满目凛冽的北风,暴雪铺天盖地卷来。
秦潇见他久久不出来,万般不放心,派侍卫来找他,让他尽快回去,赵逸应着提起那汉子往外走,出了巷子,秦潇就跳下马,神色很是焦急,皱眉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围着他转了几圈,仔细检查完后,确定完好无损,看到他丢下一捆得像粽子的人,顿时了然。
赵逸捏了捏手腕惋惜道:“可惜没帮到那孩子,一眨眼他就走了,我还没有把这禽□□到他手上……”
秦潇呆了呆,挠头道:“刚刚我看见个人从里面跑出来,不会是他吧?他拿衣服捂着脸,我还以为是受了惊吓的小乞丐呢……”看他脸上尽是懊恼之色,知他在自责,和颜安慰道:“咱们该帮的都已经帮了,你看开些。”
话音刚落,赵逸就是一拳砸在旁边的砖墙上,那本是残垣断壁的破墙裂开几道痕迹来,厚厚的雪簌簌直落,稀里哗啦掉在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洞。秦潇怕他被雪砸到,赶紧拉开他,赵逸是余怒未消,咬牙切齿:“这狗屁世道,柳贼不死,真是难解老子心头之气,等进了京,我一定杀了他敲骨吸髓,让他不得好死!”
秦潇一听不得了,胆敢当街大骂当朝太傅,他立马捂住他的嘴,慌张地四下看了看,暗叹并没有被人听去,他安抚道:“行了,不要命了?别说那些气话了,咱们赶紧找客栈休息吧。”赵逸气哼哼又骂了几句,才肯消停,想到明天还要陪秦潇进京去找他失散许久的父王,还有其他大堆破事接踵而至,不得不按下怒火,牵着他的手翻身上了马,朝点着明灯的客栈而去。
另一头,小汐躲在暗处看见他们远了,心有余悸探出脚尖往外走,离了狭隘的巷子,踏入宽阔的街道,就如入了水的鱼,抬腿在大街上狂跑,直跑得满头是汗呼吸困难喉管一阵阵恶心,蹲着弯腰而止,他回头望了眼,空无一人,他暗喜再也没有人认识他,再没人欺负他了。这一阵疯魔,让小汐醍醐灌顶,要到何处找沈凭栏,他心中是豁然开朗。
晟京城外,朝拂满山银装素裹,打春后枯树上抽出几丝嫩芽,点缀着单调的朝拂山,山脚下由远至近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脚印沉沉而来,来人裹着厚厚的破衣服,身量不高看不出什么模样,他紧紧护着被冷风撩起的衣襟,风雪入了眼,割得侧脸泛起红晕,他倔强地往前走着,直奔埋着万千骸骨的乱葬墓地。
以前沈凭栏带他来过这,每隔几年带他来对着几块乱石拜几拜,那埋着他爹娘及上百口无辜家奴的朝拂山,沈凭栏年少的事他知晓的不是很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知一二,虽然沈凭栏极少谈到他严厉的父亲,但每每提及他,沈凭栏眼里的哀色,他不是看不见,是对父亲受到自己牵连的愧疚与无奈。
他那次无意对小汐说百年后要葬在此地,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小汐默默记着沈凭栏要长眠于此的地方。他有些心虚究竟能不能在这找到沈凭栏,但是他已经毫无踪迹可寻了,毕竟这地是埋着他爹娘,好不容易路过这,他怎么可能不来。
朝拂山很大,小汐绕了一大圈,快要绝望时,终于远远看到一道人影,那人老僧入定般站在原地,小汐欣喜若狂,环顾一周,瞅见似刚落下的脚印子,明白他刚来不久,怕惊扰了他,放慢了脚步,悄悄朝他靠近。
沈凭栏眼神迷离看着被雪覆盖住的石块,探手拨开来,得以让那勉强充当墓碑的石头见得天日,常年风吹日晒已经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沈凭栏痴痴看了半饷,扑通跪下,对着那石头磕头:“父亲,母亲,儿子来看你们了。”
他磕得碰碰响,小汐听得心惊肉跳,想上前拦他,又懦弱地后退了几步,耳边是沈凭栏哽咽着自言自语:“你们含辛茹苦将我抚养大,未曾受过孩儿一天侍奉,到头来,还因我这个不孝子而死……”
当初看到小夕的尸体时,年轻气盛的他不顾后果发疯地要和公主和离,闹得手握实权的太子大怒,险些要把他满门抄斩,是父亲的世交好友们极力劝阻才从轻发落,家奴尽数处死,父亲被革职,在发配去巴州的路上折磨致死,母亲和祖母受不了打击而后自缢。
沈凭栏痛不欲生,“小夕,我也没能护住,实在辜负了父亲母亲的嘱托。”说着他忽的从怀里抽出一把刀,丢开刀鞘亮出刀来,横刀夹在自己脖子上,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小汐惶惶不安,怕他真的自尽,箭步向他而去,叫道:“哥哥!”
可惜风雪突来,小汐本就沙哑的嗓音被淹没在狂风哀嚎中,沈凭栏举起刀毫不犹豫往心口一捅,刺进一寸,右肩陡然被人一推,他猝不及防倒在厚雪中,陷出个人形坑。
小汐跑的过急,没刹住脚直接扑在他身上,起身骑在他腰间,将他牢牢压住,沈凭栏发现是他,先是愣了会,后满脸震怒,他挣扎着要继续寻死,小汐埋首咬了他手一口,沈凭栏闷哼着手松了半分,小汐见机伸手夺走他刺伤自己的凶器,拔出后怒吼着将它往乱石中砸去,那刀哐嘡从乱石上落到地上,随即被积雪淹没。
沈凭栏不甘心,猛地一掌掀开小汐,即使是匍匐着也要去找回那把刀,看见刀被小汐扔丢了,他怫然不悦戟指怒目:“谁他娘让你来的?”
他狰狞的胸膛上血红刺目,小汐上前抱住他的双腿,哭嚎道:“哥哥,哥哥,你在做什么!”
那天在床上颠鸾倒凤的身影晃在眼前,前仇旧恨排山倒海而至,沈凭栏抬脚踢在他心口:“你这骚货,给老子滚!”
小汐被踹翻在地,滚了两圈摇摇晃晃站起来,“哥哥,我不走,我不走,你别不要我……”他委屈地哭了,连滚带爬重新缠上他的腿,手上越抱越紧,任凭他如何赶他都不撒手。
沈凭栏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似是最后的警告:“滚!”
小汐临危不乱,誓不妥协,“要我走,除非你杀了我!”
这般求死,让几近入魔的沈凭栏兴奋不已,“你要死,老子就成全你!”他轻易地揪住小汐的后颈,把他拎小狗似的拎起来,要把他摔到乱石上撞死。小汐看清他的意图,认命地闭上双眼,心平气和等待死亡。
沈凭栏提着他晃了晃,把他荡得头晕目眩险些要吐出胃里的东西。这时沈凭栏的手,不知不觉温柔了些,最后,倏地把他往地上一丢,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小汐被摔得狗吃屎,趴着扭头不解地看他,“哥哥?”
沈凭栏抬眸看他,像是极力在辨认他,良久仿佛才认出他,“小汐?”
小汐火速攥住他的手,“哥哥,哥哥,是我!”
他眼里泛起一道火光,但很快熄灭,努力平静道:“你怎么在这?”他神情如常,简直和刚才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汐有苦难言,心道这要从何说起,将他上下打量一圈,看他似与以往有所不同,这是小院里那个会抱他爱他的沈凭栏,“哥哥,咱们回家吧,这里好冷啊。”他打了个冷颤,顺势钻到他久违的怀里。
看他在胸口蠕动,很小声地呜咽,沈凭栏没推开他,只是一开口却将他推到十万八千里去,“你回去吧,哥哥就不陪你了。”
小汐瓮声瓮气哭泣:“哥哥,你怎么老是让我走啊,我如今只有你,我从小到大都跟着你,咱们是最亲最亲的人,你要我去哪?哥哥你怎么能不要我?”
“随你去哪,就是别跟着我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心里清楚。”
小汐一语道破:“因为沈晚夕?”
“对,就是因为他,现在一看见你我就想到他,你们害得他灰飞烟灭,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我怎么能不计前嫌留你在身边,所以,请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小汐抬起泪眼,“他是你的弟弟,我就不是吗?他与你一同长大,可我陪了你十几年,你怎么一点旧情都不念?是他要害我,我迫不得已这么做的,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把你夺去,凭什么我要处处让他,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而他要用着我的肉身和我最爱的人双宿双飞?他投不了胎是他自己的错,就算没有我,他迟早也要被仙师绳之以法,没有仙师,还有老天爷,你以为找来那妖僧就能让他还阳?痴人说梦呢!”
沈凭栏沉默着,这次没有动怒,看他稍微镇定,思量许久:“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我和他亏欠了你,他如今受到了惩罚,我知道这是报应,小汐,我不该怪你,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我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