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早市刚开,行人不是很多,甚至有些冷清,毕竟靠近京城,因衣着褴褛,小汐头一次出来,边走边记着路线,可他走在街上时不时会招来些白眼,那些身穿丝绸的商贩们眼睛最是会看人,见小汐来了,捂着鼻子隔得远远的。小汐靠近,顷刻变了脸色,护着摊子,挥手骂道:“哪来的小乞丐,走远些,走远些,我这又不是寺庙每日行善积德喂你们这些乞丐,赶紧滚!”
那女人凶恶的嘴脸,挤入眼帘,让小汐好生恶心,他掏出袖子里的钱,大声道:“我不是乞丐,我有钱的!”
女人嘴一瘪,啧啧几声,嫌弃道:“有钱又如何,你这穷酸样,像是哪逃难来的,老娘不稀罕挣你这几个臭钱,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周围爆出一阵嘲笑声,有甚者分出烂掉的菜砸向小汐,幸好他躲得快避开那些恶意攻击,地上烂成一滩的臭瓜,屎黄色的一坨散发着恶臭,小汐快要被气炸,咬牙切齿瞪了她一眼,女人是一点都不怕,和旁人一起对他指指点点,嘴里没一句好话,小汐挺起胸膛和她争辩几声,到底不是赵逸那等能舌战群儒之人,他底气不足而且嘴笨,那些人横眉怒目,把他堪堪吓住了,终是因寡不敌众而灰溜溜跑了。
那些路人,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若是沈凭栏在身边,何人敢这么欺辱他,小汐很委屈,被当着这么多人这样侮辱还是头一次,他羞得险些要以头抢地恨不得一死了之,可一想到沈凭栏还在等着他,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沈晚夕再不能出来插手扰乱他们的生活,小汐不甘心被别人的闲言碎语打倒。躲在无人之地,他呜呜哭了会,直哭得眼睛生疼擦干了泪,在怀里摸了摸,转身去了另一条街。有了前车之鉴,小汐走在街上后背如芒针在刺浑身不自在,是人从他身边经过都觉得别人在看他,那肮脏的东西马上就要朝他扔来。
漫无目的走了一圈,双手仍是空空的,没人想做他的生意,都嫌他的钱脏,身上味重,小汐肚子直咕咕叫,好久不曾尝饭菜味,看到白花花刚出笼的软馒头,他馋得口水直咽,一时头昏眼花,走路都要靠扶着墙走,抬头望了望天,发现出来有些时候了,沈凭栏醒了找不到他,那可怎么办。
小汐对着别人嘴里的鸡腿望梅止渴聊以□□了会,然后紧攥着那几文钱转身走了。想起刚才那女人说寺庙里的和尚这些时日在给逃难的难民们开仓放粥喝,小汐想去那儿碰碰运气找点吃的。
他低头一转身却撞上个肥胖的妇人,那妇人珠光宝气,裹着一身动物的皮毛,煞白的脂粉涂满了脸,嘴上似抹了血,红艳艳的,渗人的很,装扮得像那台上的戏子,看得小汐直了眼。
她拦着小汐的去路,小汐绕道她便叫带来的壮汉拦住他的去路,几个人不怀好意围着小汐,将他困在一圈人中。
小汐吓坏了,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他颤声道:“你们做什么,为何要围着我,快快让开!”
那妇人绞着手帕,像看货物将他仔仔细细打量着,咧嘴笑了笑,别过脸对一瘦弱的男人道:“果然不错,模样乖巧可人,是个男孩也不打紧,京城里好这口的多了去了,给换身衣裳,好好打扮打扮,不比咱们阁里的姑娘差。”
小汐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打算,连连后退:“你们在说什么?”
看着他惊恐万分的脸,妇人一脸和蔼,和声道:“你别怕,妈妈问你,你可是逃难来的?”
小汐下意识点了点头,紧咬着唇不敢搭话。
那妇人拍手,笑道:“好孩子,看你这样子怕是好些天没吃饭了,怪可怜的,看得我好心疼,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好?”
听到有东西吃,小汐立即心动了,但是不敢轻信他们,他怯生生问道:“你,你为何要给我吃的?我不吃外人的东西,我,我要回家找我哥哥去的。”
妇人一把拉住他的手,掀开他的衣袖,在他似藕做的手臂上来回摸着,脸上笑开了花,“乖孩子,跟我走,我带你挣大钱去,如何?”
“挣钱?”一想到沈凭栏身子不太好,需要用药请大夫,还有接下来这些□□食住行处处要用钱,小汐有些动摇了,连忙抓住她的手,“真的能挣大钱吗?”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骗人!”她亲热地拽住小汐,往街尾装饰最花哨的阁楼一指,炫耀道:“瞧见没,那是我住的地方,漂亮吧,乖孩子,跟我走,你也能住在哪,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到处乞讨。”
☆、第二十章
那妇人着人仔细给他拾掇好,换上鲜艳的衣服再略施粉黛,低劣的香味直让小汐打喷嚏,妇人把他往那莺歌燕舞的雅间里一推,就没了影儿,小汐立在那,茫然看着推杯换盏举止亲密暧昧的男男女女们,回想起那妇人说他只是陪人吃酒便可,一点都不难的。尽管那些人见到他就跟失了魂一样,腆着笑脸急吼吼往他手里碎银子,可他还是很怕,紧攥着手,在一片娇声撩拨中拔腿就跑。
肥硕的男人皱眉怒喝,叫嚷着龟奴们去来抓他,他张嘴就是狠狠一口,咬得那拦他的人哇哇惨叫,壮如牛的汉子抡起拳头要砸他,小汐身体很灵活,吃了一大碗饭,体力充足,只是一弯腰就轻易躲开了那人的拦截,这会儿来这的客人不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挤在各处,小汐的衣服是普通常见的桃红色,一钻进人群就被一片姹紫嫣红淹没了。小汐很快甩开了追兵,连鞋都来不及捡就奔向破屋方向。
即使在天子脚下,此刻战事紧张世道动乱,天擦黑后,几乎无人敢在外闲逛,如此打扮的小汐就更不敢在外逗留,回家的路上就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二流子悄悄看他,小汐感到头皮发麻,来不及换下这身惹人注目的装扮,他迫不及待要见沈凭栏,脚步临近破屋时,小汐还在着急沈凭栏要是趁他不在出了门该当如何,远远地瞧见明晃晃的火光,小汐激动万分,摸了摸袖口推门而入,欢呼道:“哥哥,哥哥!”
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沈凭栏正端坐在草堆上运转内力调整气息,昏睡了大半天,在冷冰冰的枯草上躺着,滴水未沾,还发着高热,喉咙干的快要冒烟,如被人拿钝刀割破了,一动都是痛彻心扉,身子更是似要散架,一丝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找小夕。
破屋里烧着火抵挡不住漏进来的风刀的凛冽,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沈凭栏嘴唇泛白,眼前阵阵发黑,沈凭栏被小汐一身鲜艳的新衣吸引,他看着小汐脸上的粉黛和额头冒着的汗水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问:“你去哪了?”
他气若游丝,看着很是虚弱,小汐赶紧掏出买来的吃食,蹦到他面前,把一张热乎乎的大饼递给他:“哥哥,给!”
沈凭栏被他身上的脂粉气呛得头晕脑胀,他厌恶地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并没有去接,道:“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小汐呆了呆,仍抬着手,心虚地笑了笑:“哥哥,你快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晃了晃手,看沈凭栏不为所动,一双冰冷的眸子凌迟着他,小汐颤巍巍撕下一小块去喂沈凭栏,低声道:“晚上街上的铺子都打烊了,只买到——”
话音未落,沈凭栏就是一挥手打开他渐近的手,大饼飞旋着落到地上,小汐惊叫一声,怔怔看着突然气恼的沈凭栏,他不解地望着沈凭栏,沈凭栏瞪着他,他厉声道:“这一整天你都去哪鬼混了?”
梁上的瓦哗啦往下掉了一块,划破黑黢黢又静谧的夜,小汐一抖,“哥哥,我,我只是出去买点吃的而已……”
沈凭栏嘴角抽搐,恶狠狠道:“穿成这副骚样在外一整天,只是去买吃的?”
骚样二字落入耳中,震得小汐热泪险要夺眶而出,他沉默不语,慢慢低下头不敢瞧他愈发阴戾的脸。
“你是如何得来这些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凭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小汐鼻子骂道:“你怎的如此下贱,为了区区口体之奉就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真是丢尽了老子的脸!”
小汐急红了眼,颤声道:“哥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沈凭栏像是避瘟神一样,看他要扑上来,倏地站起来离他远远的,啐道:“一身骚味,还敢不承认?穿成这狐媚模样是到哪去卖屁股去了,还回来做什么,老子不想看见你,早就和你说了千百遍了,还倒贴凑上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小汐被他下流肮脏的话语气得小脸通红,吼道:“哥哥,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诬陷我,若不是为了咱们能有口饭吃,我才不会和那女人去呢!”
他拿出药,瓮声瓮气道:“你病了,这是我专门为了买来药——”
沈凭栏夺过他手中的药包一扔,他用力过猛,牵扯到筋骨,捂着心口咳嗽不停,偏还要逞强嘴硬:“老子就是死了,也不吃这等下流的东西!”
“你滚,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滚啊!”
药渣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这是小汐在外一天辛辛苦苦买回来的,被这样对待,小汐心口直疼,张嘴欲要反驳,瞟到他咳嗽得肺都要出来似的,顿时心软,柔声道:“哥哥,你的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