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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帆风顺 (卞小安)


  韩淇奥立在门边,隐隐听到声响,另一头像是孔承筹的声音。说的都是商会的事情。
  大意是沈代山老爷子比较满意曾端阳接班,这次商会票选曾尹两家旗鼓相当,段应麟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初来乍到不好树敌,就没有战队。
  “沈老爷子属意曾家,是因为曾平阳,可不是她那个辣手哥哥。可惜沈老爷子不知道,他看着长大的宝贝丫头,现在在曾家过得如履薄冰。”
  尹义璠漫不经心道。
  孔承筹笑起来,又有线上其他人开始说话,都是关于生意、出口,海路的事情了。
  韩淇奥悄无声息退开,回身就和赵成安打了个照面,差点发出声音来。
  赵成安冷冷觑着他,抬手比了个“嘘”,示意道:“跟我来。”
  韩淇奥几步跟出去,赵成安一直走到庭院中,确定尹义璠听不到了,才警惕地回身看他。
  “你想偷听什么?”
  “赵先生,你多虑了。”韩淇奥两手一摊,“我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收走,就算听了也是白听,这次只是路过好奇而已。”
  赵成安看了他半晌,支支吾吾想说什么,韩淇奥等不到他开口,告辞要进去,又被拦住了。
  “喂!”
  少年莫名其妙回头看他。
  “对不住。”赵成安摸着脑袋,也不和他对视,梗着一口气,说完又瞟了他一眼。
  “什么?”
  “我说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
  “我没想你死的。”这五大三粗的青年低下头,声音轻得和蚊子一样,“璠爷也没有授意我去追你。我当时就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你跑了,然后……我一直叮嘱他们别射中你要害,我顶多想开枪往你手臂上打,没想过后来变成那样。”
  “哦。”韩淇奥皱了一下眉。
  “我是看不惯你。”赵成安说,“但是一个屋檐底下久了,总不至于说杀你就杀你。”
  韩淇奥抬手,那是一个有点不耐的、表示“够了”的手势。
  少年一脸莫名地反问:“你没想杀我,那又怎么样呢?”
  赵成安一时语塞。
  “你没什么对不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韩淇奥说,“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不该活。”
  他返身往里走。
  尹义璠已经开完视频会议,站在客厅里朝他看过来。他视若无物,和男人擦肩而过。
  “淇奥。”尹义璠在身后叫住他。
  他脚步顿了一顿,又继续往里走。
  “你是不是恨我?”
  “你为什么不明白?尹先生。”韩淇奥淡淡说,“爱和恨都太奢侈了。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多了那些东西,也不会锦上添花,而是会为它所累。”


第18章
  自那天起,尹义璠像是刻意拉开距离。
  韩淇奥也不再戴一张恭顺的面具,干脆恢复本我。
  他大大方方游走在宅邸间,找出路,找时机,找可以逃走的可能。
  尹宅的守门人无数次受到挑战,赵成安气急败坏告到尹义璠跟前,男人只是轻描淡写掸落烟灰。
  “让他闹去。”
  曲斌在旁静叹气,用眼神示意赵成安息事宁人。
  韩淇奥后来还是踩到了尹义璠的线,他不单将一个手下放倒,还将一把西格绍尔据为己有。
  男人终于找上这处冷宫时,他正窝在别墅的书房里。
  深冬一场夜雨令周遭冷寂,这座宅邸也是。
  落地窗外是梧桐树,连缀着院中一株紫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坐在暖融融的地毯上,翻看一本书。
  书里的女主爱了半生,至死不悔,男主到墓前才意识到,自己原是爱着她的,最终认她为亡妻,立誓此生不会再娶。
  尹义璠缓步进来,昏黄一盏地灯下,少年正垂眸凝眉。
  不知怎地,他原是对旁人的悲喜没什么在意,这会儿却总想伸手将他的苦恼抹平。
  “在看什么?”
  韩淇奥仰起脸来,曲起的膝盖微微一僵,随即将书搁下来。
  “没什么,一个故事。”他说,“你这里太闷了。”
  尹义璠近前,单膝跪在他身前。
  韩淇奥背靠着一处冰凉的墙壁,男人的影子便将他整个笼罩,视线陡然暗下来,他喉咙忽地有些发紧。
  约莫七八天,他没有和他这样近过。
  “这本书。”男人拿过他手里的书,翻了翻,“这本书是有续作的。”
  韩淇奥扬起眉:“续作?”
  “时间线是四十年后。男人照常娶妻生子,有了一个漂亮的儿子。续作就是讲他儿子的故事。”
  那发誓此生不再婚娶的场景,犹如一个笑话。
  韩淇奥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反应。
  “作者为什么要这么干?”
  尹义璠垂眸看他,目光千丝万缕牵在少年一举一动,有点忘了来意——他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略施惩罚的,为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他尹宅作威作福,闹得上下鸡犬不宁。
  然,却忽地心猿意马。
  “因为作者也反悔了。”尹义璠喉头滚动,把书随手撇开,倾身吻在他眉骨,“觉得为了一个死人终生不娶,有些亏。”
  男人像株罂粟。
  少年被轻若无物的吻撩拨得微微一颤,非本意地回想起曾经的床笫缱绻。
  色可惑人,尝过□□后,意志便尤为单薄。
  那是年末最后一场雨,浇湿了他干枯的一层壳子,推开男人的手就变得柔软起来。
  “我以为我们还在冷战。”
  他将冷血和盘托出后,男人足有七八天没有正眼瞧他,是真的。
  他在尹义璠的地盘上动手动脚,惹得他终于来见他,也是故意的。
  不然还有什么能打破这场僵局,给他一丝逃离之机?
  他的自由和命都捏在这男人手里,该低头的时候,得低头。
  韩淇奥是识时务的。
  尹义璠听了“冷战”俩字,倍感陌生,这是情人间才有的花枪,他和他之间算不上。
  可韩淇奥这么说出口,仿佛是承认了彼此有烟火气的关系,听得他心中一软,也愿意自欺欺人,当做是恋人拌嘴。
  他伸手扯开少年的腰带,却摸到硬邦邦的一把西格绍尔。
  原来赃物在这里。
  熟练摸出来,反手丢在远处。
  随着少年一声轻若无物的呼痛,他咬住淡红的耳垂。
  “没收了。”尹义璠道,“看我怎么罚你。”
  未等到惩罚,尹义璠电话响起。
  “我离开一下。”他说。
  韩淇奥跟了两步:“出什么事了?”
  他知道韩淇奥最近总是想法设法偷听港城的动荡,却吩咐所有人不许走漏风声。
  尹义璠背对着少年,没有回身,淡淡说:“没什么。”就推门出去。
  少年握着他皱巴巴的领带,没有再动。
  尹义璠走出门去,曲斌在走廊拐角处等他,面上有焦急。
  “璠爷。”曲斌说,“沈代山出事了。”
  半个小时前。
  沈代山家宴,没经大张旗鼓,只邀了近人。
  这其中包括曾端阳、曾平阳。
  这也应了一些传言,沈代山果然是属意曾家来接手商会龙头之位的。
  曾平阳自幼在沈代山膝下长大,这一辈男丁颇多,女眷一个个都是千金大小姐,只知纵情享乐,唯有曾平阳特立独行,打小就巾帼不让须眉,引人注目。
  沈代山于是最中意她,幼时是亲手教授她三枪训练的。
  可惜后来曾平阳离开港岛,嫁去了澳门,沈代山还为此神伤了好一阵子。
  曾平阳今日穿一袭大红礼裙,伴在沈代山右手边,手上捏着一个精致的手包,正侧耳听着沈老爷子说什么。
  曾端阳在远处看着这俩人如此亲昵,微微阴沉了脸色。
  他本就忌讳自家五妹,为了立威,更是不惜痛下杀手,把曾平阳逼回眼皮底下来。
  可曾平阳如今真的在他控制下,他不必怕五妹从港岛扶持人脉回头逼宫,反倒又生出别的担心来。
  比如现在,曾平阳接近每一个人,他都要在心中盘桓再三。
  他不信,曾平阳对自己做的事情半点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曾平阳居然装得像是没事人一样,他几乎都要信了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怎么可能?
  曾家人,心里全是万丈沟壑,哪会分不清敌我?
  曾端阳提着口气,和人有一句没一句交谈,他举杯饮尽最后一点酒,下意识垂眸往曾平阳那一看,忽然整个人像是冻住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曾平阳正拉开手包拿出什么东西。
  那东西,曾端阳再熟悉不过。
  是□□!
  曾端阳在一瞬的愕然中,猛地省过来对方是要干什么,脱口就要喊人,但已经晚了!
  ——砰!
  滴答。
  滴答。
  昏暗的地室,棚顶有水落下来。
  粗糙墙壁上,女人被铁链铐住,双臂反拧在身后,动弹不得。
  她身上仍是一袭大红礼裙,此刻却有些残破,不经意展露出雪白的皮肤。可碍于曾五小姐的名声,倒是没人敢轻辱。
  曾平阳的双臂早已经脱臼,连痛都已经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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