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森哈哈大笑,一边说中国男孩真可爱,一边跟厨师说可能我们吓到别人了。
谈毓书尴尬地收了白鹤亮翅的姿势,局促地道歉——那只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史迪森并没有介意,示意身后的厨师先行离开,然后温和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谈及要摘羽毛的原因。
“事实上我也在犹豫,要用白色还是黑色。”
谈毓书的英文虽然没有意大利文流利,但日常交流是没有问题的,“我能知道您用它来做什么吗?”
“一个礼物。”史迪森的眼睛闪着光亮,回头问,“或许,我可以听一下你的想法?”
“您为什么觉得我会有想法?”
史迪森瞄了眼他的胸前,眼中划过笃定,“你的领带夹是设计大师莱恩先生最新的作品,我想,有能力买到,并且对设计需求这么刁钻的人,会有一些思考。”
谈毓书坦然地笑笑,“能一眼认出莱恩先生的作品,我的想法可能只是你的冰山一角。”
“愿闻其详。”
“首先,我想知道,这件礼物的对象是谁?”
两个人在草坪上边走边聊。
“一个很多年没见面的朋友。”
谈毓书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是朋友还是......爱人?”
史迪森爽朗地笑了几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还想隐藏一下呢。”
谈毓书道出依据:“黑天鹅向来代表欲望,以及丝毫不压抑的渴求。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我相信你会选择白天鹅,寓意你们纯正的友谊。”
这正是史迪森最困惑之处,他沉思了几秒,“我想送他一只胸针,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谈毓书费解,“胸针的材质很多,水晶和金属都不错,为什么一定要羽毛?”
史迪森一连说了三个No,英俊的眉毛皱成了八字,“金属太冰冷了!”
谈毓书愣了愣,意识到了史迪森爱的深度。
“我只是很纠结羽毛的颜色。我想让他知道,我来找他并不全是因为欲望,我想看他,爱他,跟他在一起。但是......白羽毛的话,又怕他误会,以为我只是要跟他保持朋友关系。”
他全程用的是“he”,不是“she”。
谈毓书回想起刚刚的“人鹅大战”,“但是你刚才去追黑天鹅,看来已经决定了?”
说到这里,史迪森又是一顿苦恼,“没有。我只是想黑白都摘一根,拿回去做决定。或者......你帮我选一个?”
谈毓书思考了一会儿,脑海里不知怎的就划过陆博渊的影子,几乎一瞬间就做了决定,“如果是我,白色。”
“理由?”
“我认为,分开总会有分开的理由,过了那么久,没必要再复合。即便勉强在一起,也会因为同一个理由再分开。所以,保持可以联系的朋友关系,是比较理智的选择。”
“理智?”史迪森惊呼,“很难想象这个词是从设计师的嘴里说出来的!”
“......怎么?”
谈毓书有点懵,只是史迪森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他狠狠一震。
“人的身体活在现实里,只有思想存在于浪漫中,如果连思想都不浪漫,那该多无趣!”
他愣了愣,随即找到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的理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规定设计师必须有趣,不也是对这个行业的拘束么?”
“你的意思是......”
“不同的对象,会产生不同的设计作品。有趣的作品给有趣的人,朴实的作品给朴实的人,这是我的理念。”
史迪森似乎是被这句话深深打动,盯着谈毓书看了好久,感叹着说:
“我现在觉得,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了......”
然后突然时分正式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史迪森怀特,来自英国。很抱歉刚刚没有做正式的自我介绍。”
谈毓书也将手伸出去,淡淡一笑,“谈毓书,中国。或者你觉得我的中文名字难记,可以叫我Boosal。”
“Boosal?”史迪森开玩笑着说,“你名字的发音和一个意大利的设计师很像,他最近有个“梧桐树”的作品,拿到了iF DesignAward的金奖。是一位非常有实力的专业设计师。”
梧桐树?
谈毓书惊了一下——那个雷厉风行的女老板,最后还是以他的名字参赛了?
“是么,那要恭喜他了。”
史迪森似乎是“Boosal”的粉丝,眉飞色舞地说了许久,墨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激动地跳了一下。
“我现在知道我要选什么颜色了!”
“什么?”
“黑色!”
史迪森说:“你刚刚说的,让我想起Boosal的一句话——I love, I design。(我爱着,我设计着)”
他并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就在他面前。
谈毓书颇为心虚,“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一点都不普通!你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错觉!”史迪森惊呼。
谈毓书咽了口唾沫,不得不表现得很谦虚,“你认为特殊在哪里?”
“我以前一直以为,Boosal说的‘love’是指热爱,他热爱设计,所以设计出了好作品。现在才明白不是的,他是因为爱这个设计作品的对象,所以才能设计出这样有生命的作品。”然后对自己的用词十分满意,“对的,有生命!”
谈毓书觉得有点跟不上这位艺术家的思维,揣测着问:“所以......这跟你的颜色之间的联系是?”
史迪森的眼神漠然温柔,款款深情。
“我爱他,所以我不能忍受跟他保持这种所谓的朋友关系了。我的欲望如此强烈,爱意如此深沉,如何能顾忌其他原因,违心地选择白色呢?”
“如果这是你内心的选择的话,恭喜你。”想了想,还是补充到,“以及,祝你好运。”
“谢谢你,功夫男孩!”史迪森跳了起来,给了谈毓书一个大大的拥抱,一面说着一面朝黑天鹅消失的地方追出去,“我得赶紧去找我的天鹅朋友了,但愿它还没有跑远——”
他的背影十分潇洒,这让谈毓书颇有些无地自容,不过,他现在还有更苦恼的一件事情——
他要怎么翻上二楼?
抬眼望上窗台,却看见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眼中隐隐闪烁的,似是怒火。
“一个轻浮草率的外国男人,谈毓书,你还真是不挑。”
☆、第 29 章
“一个轻浮草率的外国男人,谈毓书,你还真是不挑。”
话说出去的一瞬间,谈毓书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不过,用史迪森的话来讲,这应该属于“荒谬的错觉”。
“我们刚认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即便是要发展,他也会挑选一个温和宽容并且能够照顾胖胖的人。
陆博渊仍旧维持着冰冷的神态,后悔刚刚那样的说辞,因为那显得十分没有心胸,一点都不像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性。
但是,他又是一个天生不可能道歉的人。
所以,这种高傲带给他的只有冷漠,他冷漠着转身,冷漠地冲草坪上的人扔下一句话:
“我只是来提醒你,合作商都到齐了,身为兰佳的代表人却不在场,很失礼。”
谈毓书望着那个消失在阳台处的后脑勺,心里五味杂陈——陆博渊刚刚是......吃醋吗?
即便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绝,他仍旧关心着自己,并且,会因为跟陌生男人的亲密举动,感到生气。
博渊,你像当年那样无情,该多好。
远处,陆然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旁边的助理递给他一份材料。
“陆先生,这是当时曝光谈毓书的报纸,他在意大利的名字叫Boosal,第一个作品就被曝抄袭。只是被抄袭的是一个中国人,当时双方都没什么名气,这件事就被压下来了。但是比对这两张图片,不得不说,这是连外行都能看出来的低级抄袭。”
陆然拿过那张报纸,上头醒目的加粗单词几乎破纸而出,“比起设计师,更像寄生虫?”
助理点头,“这是当时外界对他的评语。”
陆然冷哼,缓缓摇下车窗,望了眼远处繁华高奢的酒会,以及中间那个刺眼的,与不同合作商侃侃而谈的谈毓书。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自然是要看场好戏。”
......谈毓书,你是不是很得意啊,你以为你就赢了么,博渊不过是玩玩你罢了......一个对音乐对文字一窍不通的人,你以为博渊会跟你有共同语言么......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博渊的一生,他本来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过得很好......你凭什么觉得所有的人必须围着你转......你不过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三流小偷而已......
一个,早该在十年前就死的小偷!
医院的消毒水异常刺激,让人忍不住鼻子发酸。徐然清楚记得,十年前他在路边,看到那辆本应该碾过谈毓书的汽车,怎么意外杀死了陆妈妈。
他看到谈毓书扑向血泊,看到他打电话求救,看到他握着陆妈妈的手不知所措。他也看到,那个肇事司机被人从车上揪下来,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