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位是情侣关系,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话透着刺探八卦的欲望,作家收入排行榜第一的美男作家是个同性恋,曝出去肯定登上各大头条。
陆博渊并不跳坑,“感情的细节我没兴趣摊开来讲,不过,各位都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人讪笑了两下,“的确,但是谈毓书先生对外称说是海外游学回来,之前,二位应该没见过面吧?”
陆博渊轻轻一笑,“我和毓书不喜欢太招摇,一直没有公开而已。我想,不公开的关系,不代表不存在。”
另一人是个设计师,相比私人感情更关注作品的原创性,于是出来说:“陆先生本人也是搞创作的,我想,应该不会包庇情人抄袭,对么?”
陆博渊的神情不显山露水,大拇指摩擦了一下掌中硌手的肩膀,“我很惊讶,各位对毓书有这样大的误解。”
“误解?”
陆博渊拿起那张费尽心机弄到的复印纸,“这篇所谓的报道,附加的两张图片的确大同小异。”
那个设计师耸肩,“连枫叶的颜色和卷曲程度都一样,我真的没看出这个‘异’在哪里。”
“如果我说,这两个作品,确实都出自毓书之手呢?”
“两个作品?”那人一愣,“你的意思,那本书的封面也是谈毓书设计的?”
“不错。”
陆博渊的话少,却句句精炼,“噢,忘了说。这本封面刊上报纸的书,恰好是不才的第一部作品。当时没什么名气,不为人所知。”
他让人取出公文包里的书本,放到那质疑的人手里。
证明清白,没有比“苦主”亲自澄清更好的说法。
封面很朴素,经过加工的枫叶指环的图稿占了三分之二,书名是与线条颜色相同的手写体——我的枫叶男孩。
旁边跟着几个小字——陆博渊 著。
书很短,只有区区十万字。但是那两年刚好时兴遗憾与成长并存的青春小说,陆博渊刚好赶上个尾巴,加上他笔力出众,白描两句的情感都很浓烈,所以,书页的第一句话,就足以让这篇故事大卖——
我的枫叶男孩,在灼灼枫林中毫不逊色。
陆博渊写这本书的时候,刚刚从恐怖的厌食症恢复过来,心里溃烂发脓的伤口勉强愈合,他拿起笔,把谈毓书写进书里。记录他们的感情,以及那个活得比红枫叶还要浓烈的谈毓书。
君子之交淡如水,生活的最高境界大约是无欲无求。
在遇到谈毓书之前,他一直是一个无情的人。
但一个无情的人,却一直记得他的笑,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也仿佛,他还活着。
那本书被人传递着看,当事人出来解释,自然比一千个谈毓书说的话管用。
一旁巧心布局的徐然,脸色已经铁青。
有人留意到出版时间,“这本书是九年前的,难道你们当时已经......”
“没错。我们相识得很早,那时已经是情侣关系。”
谈毓书全程身体微颤,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一丁点儿细肉——他背负着的这个骂名,是打算将它顺着时光流水沉淀在河底的。
当年,他拿着枫叶构象的指环参赛,本来一片叫好,却在最后的评审阶段,被有心人找到陆博渊的书。
他没办法说这张封面也是他的作品,更没颜面回国请陆博渊为他证明。
只有沉默。
那时,记者每天堵在他公司门口,问各种诛心的问题。譬如“被评为今年时尚设计圈最愚蠢的贼,你做何感想”,譬如“听说在中国没有设计这个理念,你抄袭的对象是谁,也是一个‘复制者’吗”。
他每天被这种问题包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鼠,被拎着尾巴玩弄。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重重记者外面,居然看到了陆博渊。
是的,他在米兰看到了陆博渊。
但是,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他是害死他母亲的杀人凶手,还企图让别人出来替他解围么?谈毓书没那么自私,也没那么果决,他不愿让陆博渊知道他在这边人人喊打,更没有心思和心态去面对他。
于是,他跟记者说,“我跟他不熟”,“换个地方吧,我可以回答你们所有的问题”。
这样分道扬镳,其实是最好的。
陆博渊那样干净的人,还是不要去玷污他了。
好在后来,有个爸爸的朋友出面帮他,把伤害降到最低,条件也随之提高。
“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做事。”
☆、第 32 章
后来,有个爸爸的朋友出面帮他,把伤害降到最低,条件也随之提高。
“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做事。”
“做什么?”
“当然是设计。不过,你的第一个作品要归我。”
谈毓书自卑地垂头,“那是一个不干净的作品。”
几乎全欧洲都知道它的丑闻。
“小孩子说谎可不好。”男人否定了他的话,相信这事另有隐情,“那是一个有故事的作品。我看过你的设计,他们每一个,都是有故事的。”
所谓故事,只是一段饱尝遗憾的回忆。
那是他们埋时空胶囊那天画的,那时枫叶还没红透,谈毓书嫌景色不好看,全程努嘴。陆博渊就背着小提琴,说:
“有些景色,是听来的。”
宏美的落日遥遥挂在山头,颀长的剪影浸浴在红日里,谈毓书看呆了。
那时候吧,人傻,陆博渊让他闭眼,他还真就乖乖把眼睛闭上,傻乎乎地陶醉在悠扬的琴声中。
他觉得眼前之景美如画,却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画里的风景。
谈毓书没什么文采,大俗人一个,整日除了嘿嘿嘿就是哈哈哈,却在那时破天荒说了一句无比感性的话:
“这漫山遍野的枫树红多久,我就爱你多久。”
那时候,他眼眸弯弯,笑容纯净,单刀杀入某人的心房,再未舍得出来。
冠以“盗窃”之名的闹剧以一个罗曼蒂克式的回旋踢终结,图纸也因为监控到服务员为之而了结。史迪森万分愧疚地上来道歉,为没有及时的出面与信任。此外,他还嘱咐谈毓书要是以后去了英国,一定一定要去找他,还掏出一张亲手做的卡函,邀请他来自己的设计展。
离开的时候,谈毓书因为酒精上头晕乎乎坐在车里。史迪森拉住准备上车的陆博渊,说:
“陆先生,要加油啊。”
虽然没有字正腔圆,但还是十分努力地用中文说出这句话,为了显示他的镇重。
陆博渊很是惊愕地回头——在“承认”关系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他跟谈毓书一直形影不离,任谁看都是恩恩爱爱的一对夫夫,哪来的“加油”一说?
那时候,天已经黑得干干净净,史迪森碧蓝色的眼睛也比白日黯淡,粗略看去有些伤情。
“There is a real scar in Boosal’s heart. (Boosal是一个心里受过伤的人)”
设计师的洞察力向来敏锐,谈毓书的黯然神伤以及陆博渊那露骨的占有欲,他怎可能察觉不到?
陆博渊把手揣在裤兜里,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望着谈毓书的侧脸,没有表情的俊容看不出情绪,顶多有点无奈。
“If you were me, how would you do?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史迪森似乎想到自己与情人见面的场景,调笑的神情突然收敛,仿佛手里抓着东西一般笃定。
“I won't let him go again.(我不会再一次让他离开)”
陆博渊阔步朝轿车走去,头也没回地扔了一句话:
“Nor will I. (我也一样)”
谈毓书在副驾驶揉着发酸的太阳穴,美酒加上海风无疑让他有些吃不消,躲在车里才勉强能避开大风的搜刮。
今天捅的娄子够大,直接被人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要不是陆博渊及时出现,他可能又要因为抄袭上一次报纸。
只是,又欠他一个人情。
轿车狭小的空间让人觉得沉闷,尤其是在气场逼人的陆博渊旁边,谈毓书突然又觉得开窗也挺好的。
“安全带。”
没有情绪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声音总是自带冰场。
谈毓书揉太阳穴的手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放下来了,圈成空拳规规整整放在腿上,全程含着胸,听到突然蹦出来的三个字,连忙转身去拉。
结果不知道是他的小脑被酒精麻痹了还是安全带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出来。陆博渊看这笨拙的样子,无奈探手过去帮他。
啪嗒!
然而,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安全带突然松了。
于是,一个凑前,一个转身,嘴唇就冷不丁碰到了一处去。
哒!
不知道哪里的冰融了,化开的水轻快地往下流淌,源远长流。
谈毓书像被烫了一样往回撤,恨不得融进皮椅。
“躲什么?”
陆博渊倒是很从容,“明天我们的关系就会上报纸,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谈毓书避开他的眼神,闷闷地说:“你没必要这样做。”
“你指什么?帮你辟谣还是公开我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