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笑笑:“这倒是。不过我觉得你还是防备些好,他能逼迫冯家,就能逼迫你,他要开的是军火公司,早晚都得要走你这一支。”
黎曙修剪完,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多出来的枯枝,把剪刀递回给程煜,拍掉手上的灰,坐在桌前。
“能让冯镇洋都没办法的人,还真是不多了。”黎曙无可奈何地感叹了一句。
程煜接过剪刀放回柜子里,坐到黎曙旁边。
“明天是李碌出殡的日子,他这不是摆明了和李家宣战吗?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他了。”黎曙有些忧虑地说。
程煜倒了两杯茶水,递给黎曙一杯:“他邀请的人,多是商业的名流,还有不少外国公司的代表,只是刚刚成立了公司,员工都不一定齐全。李慷这步,走得也太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和李恭对着干。”
“不去能怎么办?就算不怕他,他手底下那几个心腹也都不是好惹的。”
鬼脸敲敲门,说了一声:“黎夫人,秦师爷来了!”
“让他进来。”
秦师爷很快出现在了门口。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海关黑货码头全天同航的文件批下来了。”
“这么快?”程煜脱口而出,和黎曙对视了一眼。
“是,他又送了一份新的请柬过来,说宴会从下午开始。”
“送到夜上海了?”
“是。”秦师爷把请柬放在桌上,“他亲自来送的,看您不在,让我捎给您。”
黎曙打开看了看,又合上放在一边,蹙起了眉。
“他亲自送,这是要你非去不可啊。”程煜看过了请柬,说道。
黎曙冷笑了一声:“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同意和他一起合开公司,解释都没办法张嘴,李慷这招已经用过一次了。”
程煜笑着看黎曙,说道:“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去,李慷那边还能交代过去。”
“什么办法?”
程煜笑着朝秦师爷看过去。
李恭把请柬扔在桌上,手扶着额,闭眼抿唇。李牧紧咬牙关,攥了一拳火,房间里静得让人发毛。
李牧站起身,看到外面忙碌着挂白布的家丁,像一个个提前木偶,演着一处可笑的傀儡戏。
“父亲,这件事我来办吧。”李牧突然开了口。
“好。”李恭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字,干脆得让李牧惊了一下。
“不管我做什么,您都不准怪我,这都是李慷的错!”
“好。”李恭没有多说一句话。
李牧拉开门出去了,李恭看见李牧把管家叫进了房里。
第30章
第二天下午,秦师爷坐着黎曙的车,往福义楼去。到离福义楼一条街的地方时候突然停下来,前面停了许多车,人和车挤在一起整条街都被占满了。
秦师爷嫌弃帘子看了看,问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什么活动挡路了,您先在车里等一下,我去看看。”鬼脸说着下了车。
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鬼脸终于挤到了前面,看到许多通往福义楼的车都被堵得停在路上,马路的中间是李家长长的出殡队伍,一百多人手里都拦着一个装纸钱的筐,走过的地上,密密地铺了一层白的黄的纸钱,几乎看不到路的颜色,看热闹的人身上,都避不及地落了些纸钱。
秦师爷下来展展腰,也往人群里看,随手抓了一个过路的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您没听说吗?今天是李家少爷李碌出殡的日子,这么长的队伍都是李家人。”
“那为什么走这条路?这里到墓地不是更远吗?”
“就是说啊!我们也纳闷啊!”
此时正好鬼脸回来了:“李碌出殡,洒了白花花好几层纸钱,听人说是突然改的线路,原本不经过这里。”
秦师爷饶有兴趣地看着人群,笑着说道:“这是李家在和李慷斗,等着看好戏吧!”
李慷站在窗户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楼下长得吓人的白队伍,领头走的李碌的两个孩子和后面走着的李恭。
丁山悄悄走过来,顺着李慷的视线看了看,又看看李慷,小心地说:“慷先生,外面在传,亲哥哥出殡,您在这里办宴会,居心不良,还说这是李家在打你的脸,还猜测李碌是您杀的……”
李慷的脸颊突然抽跳了一下,淡漠地说:“李恭的目的达到了。传吧,无所谓,敢做还怕人说?”
客人十分狼狈地挤过人群走上福义楼,不住地埋怨。李慷赔着笑脸,给客人准备了几个房间供他们梳洗整理衣服,宴会推迟了近一个小时才开始。好在李慷和服务员的态度诚恳,客人们还算满意,也就没有过多地追究。
李慷在宾客中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黎曙的身影,只看到了秦师爷,便走了过去。
“秦师爷,您自己来的?”
“哦,慷先生啊,”秦师爷笑着转过身来,“是,我是自己来的,黎夫人身子不爽快,来不了,我替她向您表示祝贺!”
李慷喝了口酒,笑了笑,尖酸地说道:“黎夫人架子大了,我亲自送请柬都不来。”
秦先生笑着说:“怎么会?黎夫人刚听说您的公司办成了就不住地夸您办事利落,今天的宴会更是早就开始准备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一下子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谁能预料到呢?为了不让您多虑,就派我来了,慷先生埋怨我,是不是嫌弃我代表不了黎夫人?”
李慷抿起嘴冷笑几声,说道:“早听说秦师爷巧舌如簧,生得一副好口才,今天我才算是见识了。秦师爷是黎夫人的左膀右臂,说话分量自然是够的,我怎么敢嫌弃?只是她身子不爽快,我也担心,劳烦师爷回去时候,帮我捎份薄礼回去给黎夫人,以表关怀。”
“慷先生心细,那我先替黎夫人谢过您了!”秦师爷虚作了个揖。
“代我问好。”李慷皮笑肉不笑地举杯离开了。
“一定的!”秦师爷笑得像尊佛。
“他娘的,这能忍?!”杜虎使劲一拍桌子站起来,“专门绕远来挡路,是他娘的人干的事吗?!”
“你喊什么!坐下!”李慷不耐烦地喊道,“怎么就不是人干的事!现在外面都说我不仅杀了李碌还在他出殡这天摆宴和李家示威!都是你干的好事!谁让你把请柬送去李宅了?!”
杜虎一下子矮了半截理亏地坐下了,嘴里嘟囔着:“我不就是想替您出口气吗……”
“你是出气了,责任都得我担着!”李慷气得直想打杜虎一顿。
“您不是也知道今天出殡吗……”杜虎小声说。
“我怎么不知道?你问问全上海谁不知道!所以我才把宴设在福义楼,为的就是避开那条路!还有那些人!糊涂!!!”
丁山很少见李慷红过脸,赶紧过来劝:“消消气消消气,这事是杜虎欠考虑。杜虎,别嘴硬了,还不赶紧赔罪!”
杜虎站起了身,说道:“对不起,慷先生!是我的错,您别生气了,为我气坏身子不值当,不行您就打我两下,把气出出来!”
李慷的气也没那么大了,停了半晌,说道:“我承认我是想和李恭示威,但我不想这么挑衅!”
“哎,是我的错,您打我骂我都行,只要您别气了!”杜虎好言好语地陪着笑,看李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但是李恭,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让我难堪……”李慷突然变了脸。
丁山和杜虎从来没见过李慷这副样子,像嘴角还滴着鲜血的恶狼,紧抿的嘴里,似乎正咀嚼着几块人骨
“来日方长。”李慷的声音陡然变得轻快,像一声杀戮前的口哨。
丧事办完的第二天,李恭拄着拐杖来到了李慷的公司。
白毛敲敲李慷的门说道:“慷先生,恭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吧。”
“是。”
白毛刚出去,李恭就出现在门口了。
“好久不见,二叔。”李慷笑着说。
“好久不见。”
李恭几天没见李慷,再见到时突然发现李慷的样子似乎完全变了,他几乎要被李慷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
“我能坐吗?”
“请便。”
李恭慢慢地坐下,说道:“慷,恭喜你,这么快就把公司建成了。”
李慷笑了笑:“借您吉言。”
“三太太很想你,但腿脚不便,没办法亲自来,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李慷往后一靠,说道:“不回去了,事情多,忙不开。您代我向三太太问声好,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李恭觉得有些意外,“那是李家,是你的家,回家怎么能叫‘登门拜访’?”
“那里从前是我的家,但往后不是了。”这句话说得比李慷想象的轻松。
李恭抿抿嘴,说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买了宅子,但也要回家啊,毕竟那里才是你的家啊,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
“家不是从小生活的地方,”李慷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如果是,我应该把码头当成家。我不回去也不是因为有了新住处,家也不应该只是住的地方。”
李恭平静地问:“你觉得家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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