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碌一直听他骂完,虽然压着些火气,却又饶有兴趣,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说道:“听起来,慷先生对我意见颇多啊!不过,就算你再有本事,我才是李家马上要接任的大先生,只要我还活着,李家就算垮了,你李楠,也别想回来!”
李慷看着李碌笑得那么得意,眼中的火恨不得直接烧死李碌。
“要是黎夫人一意孤行呢,我也不能把您怎么样。不过我知道,您的酒馆是开在法租界最乱的那片,为了安顿那些小混混花了不少钱,要是开业那天突然出了些小事,惊扰了巡捕房上面的洋人,您酒馆的生意,只怕,会稍微有那么点小阻碍吧?”
李碌说完,笑着退后一步,行了个礼,说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有说的不好听的,多有得罪!”随后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黎曙长出了口气,手里的筷子捏得几乎粉碎,尽可能克制着平静地说道:“吃饭。”
晚上,李慷坐在搬工的棚外面,抽着与身上的衣服极不匹配的烟,一言不发。
丁山收了车看到李慷的消息,来到码头,走去了他常歇脚的棚外,看到他面色凝重,便走过去问道:“慷先生,想什么呢?我看到您留的字条了,让我收车来找您。”
李慷弹了弹烟灰,说道:“嗯,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丁山笑着说道:“托您洪福,好多了,我妹妹说今天都能出来散散步了!”
李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就好。现在跟我去福义楼,去把兄弟几个都叫上。”
丁山一下没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慷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去了再说吧。”李慷掐灭了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丁山带着几个穿着打扮各异的年轻人进了福义楼一个隔间。
“慷先生!”几个人依次打了招呼。
李慷转过身来,让他们坐下,又招呼丁山把酒倒上。
丁山给各位斟完酒,坐回到座位上,问道:“这么晚了,慷少爷邀我们来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慷笑了笑,低头犹豫了一下,说道:“麻烦是有一点,不过我想先问你们一件事。”
“慷先生请说!”
“你们,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做事?”
几个人有些惊讶,丁山站起来说道:“慷先生对我们有恩,别说为您做事,为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一个浓眉宽脸,晒得黝黑的男人站起来,声如洪钟地说道:“没错!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女儿都活不到现在!能替您做事,是您看得起我们,怎么会不愿意,你们说是不是啊!”众人附和着点头抱拳。
这是杜虎,是李慷在码头结识的流氓头子,个子不高但壮得像个熊。
梁舒欠欠身子说道:“慷先生要我们做事,我们肯定是愿意的。只不过我们都是些粗人,不知能帮上您什么忙?”
“谢谢你们这么信任我,感谢的话以后再说!我今天是来求大家一件事,”李慷顿了顿,“明天是黎夫人的酒馆开业的日子,李碌要代表李家去参加开业的宴会。你们也知道,黎夫人原来姓李,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李家。但黎夫人才智过人,李家人都很希望她能回来。上个月老人们和黎夫人见了面,碍于面子和名声,黎老板让我代为接管了李家码头的事。后来黎夫人看得起我,让我帮秦师爷一起管黎家的白货,李碌误以为黎夫人想要回来和他争抢继承人位子,还当着我和秦师爷的的面子威胁要杀她!我从小就没有生母,父亲又早逝,只有黎夫人一直关照我,现在她有难处,我不能袖手旁观吧!”
李碌的话李慷其实记着,但是对付的是自己的哥哥李碌,他怕不能说动他们,便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几个人点了点头。
梁舒问道:“慷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李慷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想着保护黎夫人,但我们在明处,李碌在暗处,怎么想怎么周密地布置都会有漏风的地方,这才是我的难处……”
杜虎“噌”地一下站起来,带起了一阵风,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他李碌算什么东西,奶奶的欺人太甚!不用防,直接绑了好好教训他一顿!我们几个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跟什么地痞流氓没打过架,还怕他个公子哥不成?到时候让丁猴子去盯着李碌,只要他踏出李家,这顿棒子就吃定了!”
丁山说道:“北郊有个旧教堂,常年没有人去,我们绑了李碌,就去那里,饿他一天,您再亲自来接他回去,不会耽误李家商会,也不会怀疑您!”
李慷听罢,端起酒碗,站起来说道:“诸位的恩,我记在心里了,待黎夫人的宴会顺利完成,我必定重谢各位!这碗酒,我敬你们!”说完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赶紧起来,杜虎说道:“别说只是教训李碌,就是为您上刀山下油锅,眨下眼都是孙子!我们也干了!”
第19章
黎曙酒馆开业这天,李碌没有安排去参加宴会。
一大早,李碌换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看吴默涵照镜子戴耳环。吴默涵喜欢亮的地方,常坐在阳光里,旗袍上的盘绣金丝一闪一闪的,不必多说便带着珠光宝气,蛇一样细长的眉眼眨一眨便能摄人心魄。
他没心思去黎曙的宴会局。
“好看吗?”吴默涵看李碌在看自己,转过来问。
李碌难得因为喜悦露出笑脸:“好看,像洋人,卷头发。”
吴默涵描着细细的柳叶眉,说道:“那我以后就学洋人,叫你‘达令’好不好?”
“什么意思?”
“就是亲爱的!”
李碌笑笑,扬扬下巴说道:“洋人的东西,我弄不明白,你叫着高兴就行。”
吴默涵摆了个嗔怪的表情,假装埋怨:“你看你,怎么就不能和黎曙学学,人家也天天和洋人打交道,都不用带翻译!”
李碌的脸一下拉下来,“别提她,不要比。”
吴默涵梳妆好了,朝李碌走过来,坐在扶手上,搭上李碌的肩。
“好,不比。那我以后就叫你‘达令’了!今天要出去赏秋景的,太阳这么好,别耷拉着脸,开心点!”
李碌笑了笑,看看外面刚被遮住的太阳,说道:“今天是阴天,没有阳光!”
“没有就没有,天堂也不是每天都是大晴天。”吴默涵笑着坐直身子,“不过,碌,你还有几天就要正式接任了,黎曙的酒馆开张,你不去,真的没事吗?”
李碌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去才没事,要是去了,他们肯定要闹出动静来。那天我可是当着黎曙李慷还有秦师爷的面说了要去搅局,黎家的保镖又不是吃素的。”
吴默涵笑着凑近,“你怕了?”
李碌斜斜眼,把衣服拉平,毫不在意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不想在接任前惹事罢了。”
李碌说着站起身,把枪套挂在腰间,从床头拿起那把手柄上雕了一只鹰的□□,这时云朵刚好筛出露出一片阳光照在李碌身上,□□上折射出一道带划痕的冷光,撞。
“你想要杀她?”
李碌把枪收回去,说道:“想什么呢,防身用的。再说我杀她有什么用?她都已经不是李家人了。”
“那她要是真像你说的,执意要回来,怎么办?”
李碌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说道:“她不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李碌坐在床上,垂下了眼,这副神情不会有人想到是杀人如麻、不可一世的李碌会有的。吴默涵轻轻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背。李碌突然伸手,用手环住吴默涵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吴默涵茫然地搂住了他。
“你希望她回来?”吴默涵轻声问。
李碌半天没有说话,把头埋得更深,吴默涵摸摸他的头发,像母亲安抚孩子。
“我不想让她回来,也不想杀她。”李碌的声音被衣服遮得嗡嗡响。
吴默涵细细地拨弄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我明白。”
李碌没有应,但是他知道,吴默涵不明白,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小时候的一些糖果和玩具,为什么让他这么心软。如果姐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给他一点点爱,他就不会在要不要杀她之间这么艰难地抉择?
长兄尚从出生起便是继承人,是全家捧在手心的,而楠是大房的,父亲带回来的珍稀玩意只有他们两人有,楠会把东西拿来给碌和慷分享,但尚从来不会。所以他恨尚,同时也嫉妒后来成为继承人的楠。继承人多好啊,那么多人围着伺候,还能有娶好几房先生太太,如果楠没有离开李家,他就只能和与自己毫无情义可言的沈敬湖过一辈子。
李碌一直蜷在吴默涵怀里一言不发,吴默涵抱着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她第一次知道,人们口中冷血无情、心比头发细的李碌,有这样一面。
吴默涵突然想起了别人讲的李碌有“读心”的本事,有背叛的人,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碌,我听人说,你能‘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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