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镇洋活到这个岁数了,已经过了事事都想争的年纪,何况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不断,让他开始格外惜命,有什么能比活着还重要?可自己还可以惜命,这些靠抽大烟才能麻痹自己一阵子的人似乎只有命丧于什么地方的选择。
那个长得像雁清的女人,总是让他觉得,如果雁清没有生在冯家,也会是这个样子吗?雁清已经去外面快一个月了,虽然偶尔会来信,但冯镇洋还是有些思虑。想到这里,便起身给雁清写了封信,问问近况,也交代了些关于烟馆的事。
第二天早晨,冯镇洋起来便交代把信寄出去了,气色红润,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但这个样子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被胡方勇的一个消息打断了。
前几天夜里巡逻时候发现了几个小土匪,胡方勇很重视让下面一直盘查着,昨天终于找到了土匪窝,在土匪窝里搜到了几箱来历不明的军火。
冯镇洋来到仓库,打开了一个新的箱子,拿起□□端了端,问道:“这批军火一共有多少?”
小巡警说道:“□□二十,□□十,子弹五百发,搜查后没有发现重机枪。”
胡方勇问道:“怎么样?”
冯镇洋背着手,眉头紧锁,说道:“量不大,十个箱子足够。不过这批货不是冯家的,看型号也不像李家的。”
“那是黎曙的?但上次安庆之战,侯万年用的就是黎曙的,我们缴获回来的枪,好像也不太一样。”
“不是黎曙的,”冯镇洋摇摇头,“上次安庆的战役局势紧迫,我从李家临时订了一批军火送到前线。李家的军火是英国在印度制的,冯家的是德国本土制的,黎曙的是法国在越南制的,这些军火虽然品质差距并不大,但型号和做工都有不同。这批枪支的来源,恐怕是个新的地方。”
胡方勇想了想,说道:“那也就是说,卖家另有其人?”
“没错。”冯镇洋点点头。
“但是军火的押送哨卡监管很严,没有您的或者那两家的签字是不会允许过的,他是怎么运进来的?”
冯镇洋看了看军火箱,叫人把箱子搬空,弯腰拿灯仔细看了看底层的灰,突然发现了不少白色的粉,枪的一些缝隙上也沾着些,他捻上来一小撮闻了闻,尝了一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是什么?”
“盐。把枪和子弹藏在盐里,和盐一起偷运来的。”冯镇洋拍手抖下手上的灰。
“那这里有了别处的军火,码头那边没有别的消息吗?”
冯镇洋摇摇头,说道:“没有,这几天码头那边的消息,都是和李慷有关的。黑白货调包,海关未必不知道,可能只是找不到证据和李慷对峙。”
胡方勇听到冯镇洋的话,突然有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那有没有可能,这批货就是李慷拿白货调包运出来的?”胡方勇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冯镇洋像是被敲了一棒子一样突然清醒,他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如果真如胡方勇所说,那冯家在军火的利益争斗中将处于极不利的地位。
第17章
黎曙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秦师爷敲门进来。
“黎夫人,郭六省亲回来了。”
黎曙抬起头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刚回去三天吗?”
“是,已经回来了。”秦师爷的面色不同寻常的严肃。
黎曙往秦师爷身后看了看,问道:“那他人呢,没和你一起来?”
“没有,在黎宅,受了点小伤。”
“又打架了吧?”黎曙笑了笑,“二十好几的人了,天天打架,没个正形。”
“他这次回来给您带了些东西,得您亲自回去看。”
黎曙听到这里突然感觉秦师爷的神情有些奇怪,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编织筐放在桌上,郭六一只手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布,一些蔬菜鸡蛋上面放着一把□□。
“跟土匪打架时候捡的。”
黎曙拆下了弹夹,把子弹一颗颗推出来看,零件散开放在桌子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秦师爷拿起子弹看了看,说道:“美国货?”
黎曙点点头。
“看来,李慷真的已经利用黑白货的便利,开始卖军火了。这才几个月,不仅和美国人谈妥了,还找到了买主。”
郭六问道:“您怎么知道是美国人的军火?枪还能看出来是哪国的?”
秦师爷把子弹递给郭六,说道:“这个型号的子弹是美国几款新枪特制的,除了上海这些大亨不应该有其他人见过。现在明面上摆着卖军火的三家,货是什么成色我们都知根知底,这把枪是美国的,刚刚开始试用,还没进入市场。这是有人美国人合作,拿最新的这批枪在这里试水。能接触到洋人和黑货的,现在还没开始做军火生意的,你猜猜,还有谁?”
郭六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
“黎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李慷可是已经开始抬头了。”秦师爷问道。
黎曙一直面色阴沉,半晌,站起身,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说道:“摆宴!”说罢便走了出去。
郭六一头雾水,不知道黎曙是什么意思,只好转头问秦师爷:“秦师爷,黎夫人说摆宴,请谁?”
秦师爷把拆开的枪又装回去,在郭六面前晃了晃,说道:“李慷。”
“嘿!史密斯先生!”
“嘿!李!好久不见!”
一家咖啡厅里,一个红头发的洋人张开手来和李慷拥抱。
李慷笑着和史密斯先生拥抱着拍拍背:“好久不见!您的腿恢复得怎么样?”
“从来没这么好过!李,太感谢你了,那位医生的手简直太神奇了!不仅腿不疼了,按摩以后我坐得再久腰都不会酸了!他今天怎么没有来?”
“医馆有事,走不开,我一会儿替你去他那里看看,感谢一下他!”
史密斯先生是一位美国的金融分析师,在上海定居了多年了。不久前办事路过蓬莱路时,突然遭遇几个小混混街头火拼,躲闪不及时被误伤了一枪在左腿上,李慷后来便介绍了医馆的梁先生帮他恢复。
“李,告诉你个好消息,美国那边已经在拟定合同了,他们说,你让他们非常意外,没想到他们没办法解决的海关问题,你能解决还能这么快就找到了买家!”
李慷笑笑,说道:“过奖了!”
“不过他们希望你能尽快把海关的问题解决了,毕竟生意要做很久的。”
李慷笑了笑,“好,您帮我转达,我尽快解决。”
“李,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做李家的大先生?我听说下个月的商会,就是李碌接替大先生的日子,为什么接替大先生的不是你?”
“您不知道,李家谁做大先生是有规矩的,必须得是长位,李碌是我哥哥,当然是他做了。”
“为什么?”史密斯瞪大眼睛,“那如果李碌是个,我意思是如果,是个有缺陷的人怎么办?”
李慷拿勺子搅动着咖啡,笑了笑,“只要不是智力缺陷,都会有老人和师爷培养,长位出生起就是继承人,几辈子没变过。”
史密斯挥动着手臂,极夸张地表示自己的不解:“现在已经民国了,还有这么一套规矩!我不懂你们中国人的习惯,我们美国人只相信自己,有不合理的就应该说出来,应该去反抗,过时的就应该去掉!”
李慷喝了口咖啡,说道:“可这里是中华民国,这里不信反抗。”
“难道你们就没有反抗过吗?那大清皇帝怎么不在北平城里了?不反抗就没有现在自由的民国,没有人会主动把面包让出来的!”史密斯激动得像是在为自己的国家辩解。
毕竟有些事,旁观者清。
李慷勉强笑了笑,说道:“可,总得先活着,才能说公平不公平。”
“反抗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抗争才是有意义的!”
在李慷眼里,史密斯是个冲动而不计后果的愣头青,他似乎并不担心反抗失败的后果。把生命像下赌注一样扔在一个不一定能赢的赌局上,可能重于泰山,更可能轻于鸿毛,但肯定的是,绝不能平淡地度过一生。
离开了咖啡厅,李慷去了梁先生的医馆,发现梁舒正在梁先生的房里,便坐在门外等,听着里面父子二人大呼小叫地说着话。
“你同你母亲讲,我这里不错的,不要一直住那里了,她腰不好,住那么冷的地方会腰疼的。”
“母亲说了,不会来的。”
“怎么还不来?她这个月都来买过两次膏药了!治病要从根上治的,腰疼就不要住那么冷的地方,她怎么就不听我的!”
“母亲说,宁愿腰疼也不愿再同你讲话。”
“同我讲话怎么啦!我是老虎啊一说话就咬死她?”
“你当然不会咬死母亲,可是会咬死我!你看看你,替你传话还拿拐杖挥我!”
“传话怎么啦!没有你一样传!这几副药你拿回去,叫李慷帮忙煎一煎,治她腰痛的。”
“母亲说再拿药回去就不叫我回家了。”
“谁让你拿回家煎了!叫李慷去煎,煎完把药汤给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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