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不堪疼痛,终于睁开眼来,在一片水雾之中,他见到谢肖珩发红的眼睛,像是满天的血海,要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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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林忘狼狈不堪的躺在床上,小冯子匍匐在一旁哭得喘不过气,见他醒来,哭得更是厉害,“陛下怎么能这么对公子?”
浑身都疼,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撕裂般的疼痛,骨头仿佛散架了,他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到散落一地的黑白棋子,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淌下两行清泪来。
他究竟何至于沦落到这等生不如死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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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林忘原先身子骨便弱,被谢肖珩这么一折腾,加上被囚禁在深宫中的心结,自然是要大病一场,太医来看过两回,开了好些补身子的药方,又吩咐这几日需得好好调养,让小冯子细心伺候着。
他以为自己一病,便能逃过见谢肖珩,结果到了第二日夜里,谢肖珩还是来了他这儿。
林忘刚喝下药,药里下了安神剂,昏昏欲睡之间便察觉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床边。
他没睁开眼,一副疲倦的模样,往里转了个身,低声道,“小冯子,我无事,你快些去歇着吧。”
等了一会,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小冯子哪里会坐到他的床上来,林忘的背僵了僵,决定假装无事发生,但闭着的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当真无事?”传来一声似笑非笑。
林忘把双唇抿紧了,两只手也用力的握在一起,他脑袋混沌,本就没有精力再去应付谢肖珩,却没想到谢肖珩却伸出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顿时如同被滚铁烫到,整个人极快的往里弹了进去,继而忍着不适坐起身来,怒视着谢肖珩。
谢肖珩的手顿在空中,不悦的看向林忘。
烛光映出林忘愤然的神情,他没有束发,柔顺的一头墨发随意散落在穿着洁白的亵衣,衬得他肤色极白,就如同被包裹起来的一颗圆润的珍珠,等着有心人去采摘。
林忘的眼睛虽因病而难以聚焦,但眼里的光芒却不同寻常,像是积攒了多日的不甘终于一朝迸发出来,这使得和平时温润的他大相径庭,谢肖珩甚至觉得这样的林忘很是陌生,陌生得他难以在林忘眉眼之中找到林延一点半点的影子。
但眼前的林忘却让谢肖珩饶有兴趣,就好像逗弄的一只猫忍不住张牙舞爪的反击,而他只要轻轻的把这猫的后颈提住,就能让这猫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
他的不悦烟消云散,把手伸了回来,好笑的望着林忘,想了想,竟然开始脱起了靴子来,林忘顿时被踩中了尾巴般,怒目圆睁,不顾眩晕就要爬下床去。
他没想到谢肖珩这样无耻,连他生病都不放过。
谢肖珩三两下把他压倒在床上,狭长的丹凤眼含笑睨着他,“去哪儿?”
林忘咬牙切齿,骂道,“无耻。”
他正是被谢肖珩逼到尽头之人,哪里还管眼前的人是什么一国之君,只想着把心里的悲愤表达出来,一双眼里闪着的尽是屈辱。
谢肖珩翻身将他压牢了,好整以暇,“再骂。”
林忘折服于他的不要脸,颠来倒去的说,“昏君,荒淫无度,无耻至极……”
谢肖珩任由他骂着,他抱着逗弄宠物的心态夸奖道,“伶牙俐齿。”
林忘憋了半天,再多的也骂不出来了,只能徒劳的和谢肖珩对视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被困在谢肖珩怀里使得他浑身都被谢肖珩身上淡淡的檀香包裹着,仿佛如何都挣脱不开。
许是因为气恼,又生着病,林忘的脸显出一股淡淡的潮红来,谢肖珩盯着他脸看了半晌,竟是把持不住的附身在他嘴角亲了亲,林忘躲了一下,谢肖珩的吻擦过他的唇角,又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谢肖珩有点恼,多少人对他前仆后继,偏偏眼前人避他如猛虎,他扳过林忘的脸,见他眼里有着水光,像是一潭清泉,他霎时回忆起年少不得势时林延望着他的眼睛,也是这样泛着光,让他在难挨的岁月之中有了些许温情。
想到林延,谢肖珩又爱又恨,他只能把这种复杂的情绪附加在林忘的身上,捏着林忘的下颌堵住林忘的唇,辗转吻着,又想到林忘和林延身上留着同样的血脉,于是吻得越发深沉,直将林忘肺腑里的气息都抽取,涨红了整张脸才肯结束。
好不容易可以呼吸,林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被谢肖珩抱进了怀里,听见谢肖珩有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附在他耳边说,“别离开我。”
这前后反差太大,林忘怔在原地,谢肖珩紧紧搂着他,将他按在胸前,他甚至能隔着衣物听见谢肖珩心脏的律动,一时之间不禁有些迷惑。
“今晚不动你,睡吧。”谢肖珩摸了摸他的头,又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林忘听见此,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睡意又卷起,他想赶走谢肖珩,但想了想无奈的闭上了眼,谢肖珩只是搂着他便再也没有了动作,像是在抱着什么珍贵的物品。
林忘到底撑不过身体的疲倦和药物的作用,在有些紧张不安的情绪之中缓缓睡去,他不禁想谢肖珩今夜为何肯给予他这片刻不同寻常的温柔,但究竟未能想明白。
他还不能知道,谢肖珩的反常皆不过将他当做了另外一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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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想来,床边已经空无一人,身上倒是盖得严严实实的,林忘又躺了一会儿便挣扎着起床,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唤来了小冯子。
小冯子把早膳端了进来,伺候林忘洗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忘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昨夜谢肖珩头一回留宿于此,也难怪他想歪了,但他不想解释,横竖他在这宫里的身份已经够为尴尬,又何必再做无谓的辩解。
用过药后,林忘照常去花圃里修剪花枝,但夏日一来,外头的阳光颇为热烈,他身子骨未好,受不住这日光,只待了一小会便进了屋。
午后,阁楼忽然热闹了起来,林忘听见声响出去看,十来个宫人捧着大盆小箱陆陆续续从外头进来,低眉顺眼站在庭院里,而为首的是常恩。
一见这阵势,林忘不禁怔住,常恩给他行了礼,笑眯眯的说,“公子好福气,这些都是陛下的赏赐,您过来清点清点?”
林忘一听,血气险些上头,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自古以来,只有皇帝的妃嫔才有此等待遇,可他是一介男子,虽说做了谢肖珩的禁脔,但绝非想要享受到所谓的福泽。
日头照得他眼前一片白,他深吸了几口气,手指头都在抖,用尽全力道,“我不要。”
常恩吓了一跳,这哪里有人敢拒绝天子的赏赐,他急急忙忙走到林忘面前,压低声音好生劝说,“公子,陛下登基时日不久,如今后宫更是空无一人,您可是独得陛下的恩宠,快些把方才的话收回去,别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意。”
林忘气得头晕目眩,他猛的看着常恩,语出惊人,“你若是想要这恩宠,你自个享受去。”
常恩表情一变,心想林忘未免太不知好歹,这天大的福泽竟然也敢拒绝,况且这可是圣意,难道他不知道抗旨的下场么,常恩不经意对上林忘的眼,在心里冷笑,也就仗着这两只眼睛了。
林忘说完这话,再无脸面在外头面对宫人的打量,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地自容,他拂袖进了屋,砰的一声将常恩隔绝在外。
常恩受了他的脸色,面色阴沉的往庭院走,一巴掌便是打在小冯子脸上,怒骂道,“废物。”
小冯子被打了脸,也不敢吱声,倒是小路子笑嘻嘻的迎上去,“常公公,这些赏赐不如先由奴才收进库房。”
常恩冷笑,“他既是不要,何必强人所难,我只将他的话回禀陛下便是,用得着你来多嘴。”
小路子原先是先拍马屁,却没想到拍到了马尾上,讪讪的住了嘴。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常恩雄赳赳的带着宫人又原路返回,小冯子急忙忙想去看林忘,听见小路子在后头幸灾乐祸的声音,“遭殃咯遭殃咯,他自己不想活,可千万别连累我……”
第10章
“他当真这么说?”年轻的帝王抬起头来,两道英挺的眉微微皱起。
常恩连声应道,“林公子说不要陛下的赏赐,还说……”
“说什么?”
“说谁若是想要这恩宠便自个享受去。”常恩到底没把自己抖出来。
话落,一本奏折砸在常恩脚边,谢肖珩脸色阴沉得像仿若瞬间会发作的天,他怒道,“放肆。”
常恩吓得扑通跪了下来,“奴才不敢有半句假话。”
谢肖珩望着底下的老奴,心里不由一阵烦躁,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常恩告恩,往后退出了御书房,只见高台上的青年一脸愠色,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这下子不识好歹的林忘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肖珩在气头上,只批了两道奏折便作罢,眼前浮现林忘那张温润而倔强的脸,只觉得心里的火越烧越旺,恨不得立马把人提到跟前来狠狠教训一番。
林延气他也便罢了,林忘充其量是个赝品,有什么资格在他跟前拿乔。
他原是想着纵然是养着只宠物,偶尔也得给两颗糖,但没想到这只宠物竟然这样大胆敢拒了他的心意,这对于心高气傲的谢肖珩而言是绝不允许的事情。
他未登基前,处处受谢淳羽母子的制衡,明明是东宫太子,却要在宫中谨慎小心行事,他费尽心思坐上帝位,从前受的委屈使得他再也容不下一粒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