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昂看着他难过的模样,却不知怎么安慰,只是难得地抱了抱陆衍,然后轻声说:“哥,你忘了他吧。”
“嗯,会忘的。”他保证。只是需要时间。
陆衍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变得更加稳重了,却也变得更加冷漠了。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接受新的恋情,可再也没有那种怦然心动、起起落落的感觉了。乔暖追了他很久,他终于答应试着接触。可在这段感情里,他永远是一个优雅的绅士,没有欲望,没有喜爱,没有依恋,没有不舍,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只在适当的时候说上几句赞美的话语。
他最终还是说了抱歉,然后匆匆地从乔暖的生命里退场。给不了承诺,便不要再继续祸害别人。
或许,他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过。
一个人过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陆昂说他佛系,陆母劝他多出去走走,陆衍总是笑着应了,然后转身又一个人回房,看起圈圈的视频来。
圈圈的视频仍旧时不时地在更新。他又长大了一点,走得更稳了,话说得更清晰了,句子也说得更长了。
圈圈在视频里喊着“爸爸”,陆衍便在这头对着空气应和,然后一个人笑起来,像个傻瓜一样。
他有时候也想给温庭言发信息,可删删减减到了最后,一条都没有发出去。不能再打扰他的清净了,而更怕的,其实是发出的消息无人接收。
他攒了很多的礼物。在世界各地游走,看到喜欢的,便买下来,收进仓库间里。里面大多数是给温庭言准备的,圈圈的礼物让他以各种节日的由头送了过去,不知道温庭言是收了还是扔了。
他偶尔也会在视频里看到他送出去的玩具,圈圈抱在手里笑得灿烂,他看着看着却突然掉了眼泪。
陆衍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这么爱哭的人。
思念最疯狂的时候,他便偷偷跑到温庭言小区楼下等着,远远地看上几眼,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也许,这便足够了吧。
陆衍低头,看到熟悉的戒指,不自觉地笑了笑。
“阿衍,过来。”陆母在叫他。陆衍收起思绪,端起香槟,融入眼前的欢愉里。
手机震动,一个熟悉的名字跃了出来。陆衍不敢置信,几乎要屏住呼吸:“阿言?”
话筒里传来温庭言声嘶力竭的哭喊:“陆衍,救救圈圈,求你救救他。”
像一滴油,落入水里,终是炸开了这平静的生活。
☆、第 54 章
雪白的过道、充满药水味的空气、急促的呼吸、恐慌的心情……关于那天的记忆具化成一个恐怖的符号,每每想起来,都让陆衍觉得心脏发疼。
“阿言。”他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这个男子——眼睛红肿,嘴唇发白,胡子邋遢。
温庭言像一座雕塑,只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猛然动了起来。
“救他!救圈圈!你救他!陆衍!”温庭言哭喊着,撕心裂肺。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落在陆衍的手上,砸在他的心间。
“不要怕,没事。”陆衍强自镇定地抱住他,“圈圈会没事的。”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陆衍轻轻地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吻,然后匆匆地跟着医生进了检查室。
白血病,谁都想不到圈圈会遭到这个病魔的觊觎。
他还那么小,只知道哭,连哪里痛、多少痛都说不清楚,就要过早地体验生命的残酷。
陆衍躺在病床上,心痛到无以复加,却还要努力克制。
温庭言已经倒了,他不能跟着崩溃。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又煎熬的。
一群人守在医院里,谁都不愿离开。
这个时候,再去计较过往的恩恩怨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陆父陆母也被叫来做了检查。他们没想到,和孙子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在令人如此难过的情景之下。
陆昂就更不用说了,草草地结束了婚宴,然后跟着过来做检查。就连林锦桦也一起出现在了病房前。
气氛压抑,像被笼上了一层阴霾。
陆衍一直坐在温庭言身边,握着他的手,像是在给予他力量。
身旁的人仿佛没有了知觉,只是木木地盯着某处虚空,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与他无关。陆衍害怕似的突然加重力道,他有一种感觉,他若不抓得紧些,怕是真的要失去眼前这人了。
化验结果在千呼万唤中出炉,温庭言动作僵硬地抬头,等着最后的审判。
好运终究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检测的医生摇摇头,每一下都夺走温庭言一点呼吸。
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的造血干细胞是和圈圈匹配的。
“圈圈。”温庭言口中喃喃,像是失了魂魄。
他是医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白血病意味着什么。那些数据、那些症状、那些药物……他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无能为力,也不过是让他更清楚地明白圈圈会有多么痛苦。
圈圈,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奇迹,可为什么,又要把他从他身边夺走呢?!
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看过这世界的壮丽景色,还没有听过这世间的动人旋律,还没来得及铺陈他的故事,怎么就,要在此刻戛然而止呢?
“圈圈。”他呜咽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克制而悲怆。陆衍本就通红的双眼不禁掉出泪来。
蓦的,温庭言抬起头,紧紧抓住陆衍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我们再生一个孩子,脐带血,脐带血可以救圈圈!”
☆、第 55 章
这世间的安排就是如此荒诞又充满恶意。
陆衍怔愣在当场,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若是放在往日,他必定欣喜若狂。可如今,此情此景,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需要一个孩子来救圈圈,而此时的温庭言,并不爱他。
这个孩子会是他们的希望,可这希望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孩子。
陆衍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停顿了下来,思绪无论往哪一处走,面对的都是一条死路。直到温庭言再次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如大梦初醒。
眼前的这个人神色哀戚,声音颤抖,他悲凄地望向自己,孤注一掷般将自己抛入一场豪赌。
赌赢了,圈圈活,他也活。
赌输了,若是赌输了……陆衍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能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好,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谢谢。”温庭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那天晚上,温庭言就跟着陆衍回了家。
明明是要去做这世上最亲密的事,可偏偏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温庭言愣愣地靠在车窗上,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只在陆衍叫他下车的时候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他跟着陆衍上了楼。陆衍牵着他,似牵着一个迷路的小孩。
电灯打开,温庭言在门口站定。
当熟悉的布局撞入眼帘的时候,温庭言死水一般的心仿佛也突然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是,当年陆衍租在校外的房子,温庭言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
陆衍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拿出拖鞋放在温庭言的身前。
在他毕业那年,陆衍就鬼使神差地买下了这里的房子。
房子并不新,也不大,看起来乏善可陈,可不知怎的,将钥匙交出去的那一刻,陆衍就觉得万分不舍。心念一动,于是便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付款、过户,然后,将它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
签字的那一刻,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自和温庭言重逢后,陆衍偶尔会过来看看,住上一晚。及至近一年,便成了常客。
爱上一个人后,便知道何为孤独,于是觉得房间空荡、空气寂寥。
想要离他更近,于是执拗地寻找着过往的点滴。
可哪里还有什么过往,不过是一点虚妄,一点执念。
陆衍原以为此生怕是要孤独地一个人过了,却不想,这个房子终在此刻等来了它的另一个主人。
温庭言显然也认出了这里,他默默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熟稔地将随身行李放进了卧室。
空气仿佛也跟着静默了下来。
陆衍盯着烧水的水壶,神思不属。
良久之后,才听到洗手间传来的动静。一身清爽的温庭言走过来,留下一句“你去洗澡吧”,然后又悄悄走开。
陆衍应了一声,倒上一杯水放到床头,也默不作声地进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床上的温庭言。
像一只献祭的羔羊。
陆衍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第 56 章
“阿言。”他情不自禁地轻唤了一声。
温庭言木然地抬起头看过来,眼里是不容错认的悲伤。
陆衍忙走过去,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
“阿言。”他呢喃着,疼惜的情绪快要溢出来。
谁能想到,眼前看似温馨的场景里,竟然酝酿着最深沉的悲伤。
“陆衍,给我一个孩子吧。”温庭言轻声说道,手指缠上陆衍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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