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好。”温庭言低声喃喃。
“不,阿言,你是圈圈最棒的爸爸。圈圈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他摸摸他的脑袋,“圈圈生病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一直在自责,但真的不是你的错。如果要说错,做得最错的肯定是我了。如果当初不是我那么混蛋,你和圈圈也不会因此受那么多苦。我很后悔。可是现在后悔没有用。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治好我们的圈圈,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我知道你很心急,我也一样。可是,阿言,你给自己的压力真的太大了。你知道自己现在身体有多差,脸色有多难看吗?有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你,突然就会很害怕,总觉得一眨眼你就要倒下了。阿言,别把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你还有我,我也是圈圈的父亲,不久,我们也会有第二个孩子,我们是一体的不是吗?你或许不爱我了,没关系,我们仍旧是亲人啊。你可以把你的压力说给我听,可以尝试着多信任我一些。至少,在希望圈圈好起来这件事上,我是值得信任的,不是吗?但是阿言,你也要记住,圈圈好好的前提是你也好好的。我们都需要你,圈圈是,我也是。同样的,你也可以依靠我,就连圈圈,你也可以依靠。因为我们本就是相互依赖、相互陪伴的共同体啊。所以,阿言,你很重要。就算为了圈圈,为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们的孩子都会好好的,不论是圈圈,还是另一个孩子。睡吧,阿言。我们的孩子会来的,他会安然成长,会是救哥哥的小英雄。现在呢,他也许是迷路了,所以,你就去梦里找一找他吧。”
也不知是不是陆衍的这番剖白起了作用,这一夜,温庭言早早地睡了过去。只是梦里依旧显得十分不安,时不时会发出几声呜咽来。
陆衍坐在床边看了很久,然后拿出指甲钳轻轻地替他修剪起指甲。
指甲被啃得坑坑洼洼,陆衍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他动作轻柔,一边还不忘细细观察他的神色,生怕将他惊扰。在发现他紧皱的眉头后,又停下动作,一点点地拂去他的忧愁。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言。他在心里说,然后在他的手背印下一个吻。
晚安,宝贝。
☆、第 59 章
温庭言其实什么都知道。
若是放在平常,但凡有一点会威胁到圈圈的事情,他都会立刻全身戒备起来。可是,真到了像如今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口,他反而看得清楚。
他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圈圈需要他,未来的第二个孩子也需要他。
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正常,对于孩子的执念像是入了迷障,堪不破逃不脱。
可是,人往往就是这样,想得通透,却又无法真正左右自己,于是到头来,又不断陷入想法与做法相悖的死循环中。
温庭言挣扎着想要跳出来,却被泥潭牢牢拉住了双脚。
他知道自己真正恐惧的是什么——是他极低的怀孕概率。
他与陆衍交往那么多年,才意外得来一个圈圈,可想而知,他怀孕的概率有多低。而如今,偏偏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极低的概率里。
他不知道,他赢的概率有大多。就算万幸,他真的有了孩子,他也不知道圈圈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他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于是,抛弃自尊、抛弃所有,缠着陆衍要一个孩子。
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他觉得陆衍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所以,才在最初放任了他的“任性”,十分配合地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这不仅是为了救圈圈,更是他们对自我的救赎。
可这样的放任自流终归不是长效的解决之道,陆衍比他更早地醒悟,然后,伸出一只手,想要将他一起拯救。
也是在这一刻,温庭言好像才真正开始正视陆衍的存在。
有一个人,最能与他感同身受。也是这个人,说要与他并肩作战。更是这个人,在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告诉他不要害怕,我们同进同退。
温庭言说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然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他想,他也该努力振作起来。
其实温庭言不知道,陆衍之所以能够在沉痛之余保持一份清醒,不过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个残忍而又现实的真相——
他固然爱圈圈,可他最爱的仍旧是温庭言。
即便现在圈圈康复,这道题也依旧会是一道送分题。
没有人的爱是能分毫不差地均分到几个人身上的,当天平失了衡,心中便自然有了取舍。
这就是人性,自私又狡诈。
他害怕,再如此下去,会消耗掉温庭言的生命,于是,强硬地表示了拒绝。
他不知道温庭言能否窥探出他丑陋的想法,只是看着温庭言一天比一天更加地努力让自己正常起来,他的心便隐隐地安稳几分。
而其他人也跟着稍稍放宽了心。
他们不是没有察觉到温庭言的不对劲,可是,如今这种境况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导劝解,于是,只能用担忧的眼神把他望着。
可现在,温庭言虽然仍旧不爱说话,却明显多了几分生机,而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他吃得比从前多了几分,精神也比从前好了几分。和圈圈在一起时,脸上的笑也灿烂了几分。
邱秋忍不住抱了抱他,小声地和他说阿言哥哥,你要好好的。
温庭言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点点头。
只有圈圈仿似不知疾苦地笑着,争着抢着要去抱自己的爸爸。却不防中途一双大手截胡,圈圈愣愣地盯着陆衍看了几秒,然后拍拍他的脸,表达自己的欢迎之情。
陆衍对着他笑笑,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一天没见的温庭言,仿佛一天的疲惫都没了踪影。
☆、第 60 章
“我们圈圈可以回家了,开不开心?”陆衍收回看向温庭言的目光,温声和圈圈说起话来。
圈圈已经是听得懂话的年纪,一听到可以回家,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指向门外,一边还说着:“回家回家。”软软的小身体也向门那头拱去。
第一个疗程结束,圈圈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被允许回家住上几天。住院的这段时间着实让他受罪不少。
肖老也过来送圈圈他们。小家伙生病消瘦不少,肖老看着心疼不已,又是抱又是揉的,真真是把他当亲孙子来疼了。圈圈显然对肖老也非常熟悉,亲热地叫着“爷爷”,乖乖地伏在他怀里,圈紧他的脖子。
考虑到各方面因素,圈圈这次和温庭言一起搬进了陆家大宅。
新换了环境,圈圈刚开始还有些认生。好在陆父陆母他都是熟悉的,就连陆家的厨娘王婶也经常去医院送饭,故而,很快他就活泼了不少,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整体看上去还是有些恹恹的,黏在温庭言怀里不肯松手。
反倒是温庭言显得有些拘谨,客客气气地和陆父陆母说着话,大部分时间则都安静地待在一边。这个时候,陆衍就充当起了温庭言的发言人。他细心地观察着温庭言的一举一动,适时递上他需要的东西或者直接将一些要求吩咐下去,将他和圈圈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温庭言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回到了爱得最热烈的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晓对方的全部心思。只是低头一看到怀里的圈圈,那些感伤便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把自己缩成一个方影子,跟在陆衍的身后,不声不响。
陆父陆母对于温庭言的到来则是十分欢迎的,在得知圈圈生病的那时候,陆衍就向他们说明了圈圈的身世以及自己曾经干过的混账事。虽然男人生子听起来确实惊世骇俗,但是震惊过后,两人还是很快地接受了。他们俩这辈子携手度过了不计其数的大风大浪,对于人生的认识非常豁达。再加上圈圈又那么可爱,老两口真是喜欢得不得了。而对于温庭言,他们俩又是十分愧疚的,自己的儿子把人家祸害成那样,人家还给你生孩子养孩子,你说,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更别提温庭言本身就非常优秀,他们俩是真心实意地想对他好些。
因为圈圈的病情最怕感染,所以在他住进来之前,陆家大宅就里里外外消毒了一遍。陆父陆母又置办了许许多多的婴儿用品,生怕让自己的孙子住得不开心。虽然,到如今,他们还没真正地相认,圈圈至今还叫着陆衍“叔叔”。
这还是陆衍主动提出来的,相较于协议时期他“咄咄逼人”,非得要圈圈叫他爸爸,现在的陆衍反而“无欲无求”。只要圈圈能够好起来,只要能陪在圈圈身边,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往更深处想,其实他也明白,现在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尤其是对圈圈而言。
所以他默契地沉默下来,只在圈圈身边扮演一个好“叔叔”的角色。
他知足了。
晚上,温庭言和圈圈都睡在了陆衍的房间。
这竟然是一家三口第一次真正地像一家人一样聚在一起,想起来,都让人不由得鼻头发酸。
陆衍眨眨眼,眨去眼眶中的泪滴,转过身,又笑着向温庭言和圈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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