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喜臣奇道:“催促什么?”
杜亚琛并没有回答宴喜臣的话,他起身撩开飘窗前的薄纱窗帘,从露出的缝隙里眺望远处的巴西利卡大剧院。
宴喜臣随他的目光看去,目光一凛。
“今晚我会给各个守望人发行动函,提前召集混乱区优秀的战斗力。”
第28章 巴西利卡大剧院的罪与罚(1)
三天后,守望人们对巴西利卡大剧院正式发起调查行动。同时在三天前起,从来空无一人的大剧院中变得人头攒动,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着歌剧《摩西》。
剧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身上手上都带着武器,模样坚决。
即使如此,面对人头攒动的剧院,手端武器的他们还是迷茫了,面面相觑。
剧院里的人看上去都是手无寸铁、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甚至有许多小孩和老人。
“守望人的疏散工作还没有完成吗?”
“如果误伤了怎么办?”
“敌人在哪儿?他们是表世界势力的人?”
“就算是表世界势力的人,那也都是普通人啊……”
随着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巴西利卡大剧院门口已经集结了三五十人,他们都在观望里面的人群。
宴喜臣端着冲锋枪与战斗服站在后门,他在人多的地方容易紧张,这是以前就养成的坏毛病。
杜亚琛依旧在和守望人们商议事情,就在十几米开外站着。他周围的几个有战斗能力的守望人也拿起了枪械,面容肃穆地同他说话。
不过他商议的时间实在有点久,宴喜臣想绕到教堂后方去抽根烟,谁知刚转过弯,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宴哥。”
宴喜臣有些惊讶地回头,这声音他熟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烁。
他一身战斗装备,单薄的身体上挂着防弹衣,枪带上插着两把手枪,还有黑色的短靴,看上去精神而干练,和平日的模样完全不同。
宴喜臣叼着烟,眯起眼,将枪换了只手拿。
方烁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模样害怕地倒退半步:“宴哥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跑到A区做什么去了?”
“是我自作主张,也想去混乱区看看。”方烁挪开了目光,“对不起。我也知道我这副样子,是没有办法战斗的。”
“不要试图骗我。”宴喜臣没有动容。
方烁依旧低着头:“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离开C区之前就已经觉得你不对劲了,方烁,现在想想你当初跟我回来都令我后怕。你到底在隐藏什么?”宴喜臣压低声音,靠近方烁,用自己的影子笼罩住方烁。
方烁向前了两步,刚要说话,就察觉到一种危险气息的靠近。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杜亚琛眯着眼,手里端着枪正疾步靠近。
宴喜臣也很快意识到了,看到杜亚琛的一刻他奇道:“怎么——”
杜亚琛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目光不善地看了眼旁边的方烁,将宴喜臣拽到了剧院正门:“已经开始了,这里的物质开始变化,他的意志无处不在,你时刻小心。”
“等等,我还在问他……”
“没有时间了。”杜亚琛回头冲他比了个噤声,脚步不停。
杜亚琛的态度很强硬,宴喜臣只能亦步亦趋。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方烁。
方烁看起来孤零零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喷薄的情绪,已经冲破了那层掩盖的雾霭,直冲冲地向着宴喜臣。
孤单,悲伤,怨恨,迷恋,甚至有些痛彻心扉。
宴喜臣愣住了,他想起来,这样的目光他似曾相识。
那不是属于一个少年的正常目光。
“拿好你的枪,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杜亚琛放开宴喜臣,率先推开了剧院的大门。
日光涌入昏暗的空间,血红的幕布和座椅被照亮。
舞台上的歌剧演员停止歌唱,而观众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们的方向。
那些人的目光笔直而阴冷,让即使站在阳光下的宴喜臣,也能感到从剧院中渗出的肃杀。
他听过许多次关于这个意志空间物化的能力,或从杜亚琛口中,或从段明逸那里,可宴喜臣从未亲眼见过这个世界可怖的一面。
乍一看剧院里面还算正常,但就着光仔细看,会发现里面物质的边界发生改变,就像走进了一场扭曲的幻觉中。
空气蒸腾着扭曲着,明明是在阴寒处,却像是烈日下曝晒的柏油路面上蒸腾的热气。
这个剧院仿佛一个在高温下融化的冰块,每一寸幕布,木板,都以不同的形式扭曲摆动,固态的物质好似变成液态和气态的形式在流动。
看清楚巴西利卡剧院的内部后,宴喜臣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他感到守望人们和聚集起的战斗力纷纷从二人身旁跑入剧院,他们各司其职,各守其位,纷纷站到整个圆形剧场的走廊两侧。
人群躁动起来。
先是少年少女们,接着是孩子们,老人们,他们纷纷从座位下掏出了枪械,匕首,甚至爆破武器。
他们的目光彻底变了,从一种威胁的姿态变成真正看敌人时的目光。
宴喜臣太熟悉这种目光,孤注一掷,还有仇恨。
杜亚琛端起了枪。
他凝神而蓄势待发的模样跟平时判若两人。这时候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凝聚着力量,以便他在发起攻击时身体的敏锐协调和攻击力度达到最佳状态。
此时此刻,他是最锋利的一把刀,有着出鞘必见血的气势。
宴喜臣迷茫地抬起眼,他看到背靠背谨慎前行的战士,被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小男孩用匕首割开了脖子,也有谨慎守着自己位置的战士,被不远处的垂垂老者突然掏出的枪一击爆头。
那些看起来弱势的每个人,在这个疯狂而扭曲的时刻,在这个空间,露出了属于弱者的獠牙。
一个手持重机械的战士,抱着枪与面前的一个小女孩僵持着,他脚边躺着被杀死的队友,小女孩白皙的脸颊上溅着死者的血。她目光空洞,手上握着匕首,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然。即使如此,那个战士对着这个少女却下不了手,她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
以高层观众席为中心,这个世界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开始疯狂地扭动,转动,流动,最后升腾,向着四周扩散。
这个世界像疯了一样。
杜亚琛端着枪的手非常稳,目光警觉而敏锐地扫视四方。他的每一颗子弹都会命中目标,无一例外地避开要害,以只卸掉对方的战斗力为主。他目光只是从他们身上扫过,不做停留,被他视线经过的每个人都倒了下去。
这是杜亚琛第一次在宴喜臣面前展现他真正的战斗实力。宴喜臣感受到最强悍的是他的战斗决心,他就像一道在他面前铺就而成的天然屏障,坚不可摧。
他看着眼前剧院的景象,明白杜亚琛为什么对他说这里藏着打开现实大门的“钥匙”。
他不曾亲眼见过炸毁该隐骸骨时,世界会变成怎么样。
只是杜亚琛跟他描绘过。
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不论怎样详尽的语言,也无法将眼前呈现的这一幕尽数描绘。如果说里世界一直是稳定的,看上去很像个真实的世界,那么巴西利卡大剧院里的混乱,就是看到这个世界崩塌的开始。
在剧院里有什么,能够影响这个空间,能够影响该隐。
“拿起你的武器战斗,或者你选择放弃。”杜亚琛神色淡淡道,他没有回头,抬手一枪解决掉宴喜臣身后的人,“现在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现状,漂浮在永不安定的秩序和规则上。
从震惊中抽回自己的神志,宴喜臣拾起了自己的刀枪。杜亚琛在他身边每一枪都不疾不徐,因为枪法很准,所以想要靠近他们很难,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边,宴喜臣抬起枪后,他们喘息的空间大了一些。
“走,去二楼。”杜亚琛对他说。
剧院一共有四层,二楼在正面和侧面有铺展出的阶梯式看台,比三楼四楼更为宽敞。
光是一路解决障碍艰难前行,他们就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来到二楼。
杜亚琛对他说这里人太多,大部分战斗力留在下面,他们需要分别清扫。杜亚琛负责卸去两边看台上的战斗力,宴喜臣负责中心部位。
在黑暗中杜亚琛扔掉枪,抽出靴子边的短刀,猛地向看道左侧冲过去。
宴喜臣看到他矮身,挥刀,跃过,但凡他所过之处都被劈开一条道路,道路一旁的人倒下去。一部分人群尖叫,恐惧地扔下武器,剩下另一部分仍不死心地拿着刀,数量减少一半,杜亚琛就轻松许多。他的近身搏斗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形和动作,座椅障碍物太多,反而让子弹对他没太多效果,他手上的匕首叮叮当当响着。
他像是雪亮的刀锋,劈开浑浊的黑暗。
宴喜臣也动起来,他谨记杜亚琛教他的所有东西。二楼的光线实在太暗,他同样舍枪拔刀,在昏暗中制造人群的混乱后躲在看台后方的台柱,等到人群四散开来,他穿梭在那些恐惧的躯体的缝隙之间。刀刃割破他们的手腕,肩骨,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