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好了,决定去混乱区。”段明逸的声音并不高,却格外的坚定,“爷爷,我不想等了。”
段云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看起来就像早知道段明逸会这么说一样。方烁则睁大了眼,目光在段云和段明逸之间来回挪动,不知道该应和还是沉默。
宴喜臣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段明逸皱眉看了看他,宴喜臣则是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我现在应该是彻底不脆了吧,你知道我的。”
段明逸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方烁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似乎不相信怎么身边这两人说走就走,毫无预兆,而且去的还是极其危险的混乱区。
这期间,段云一直没说话,他轻轻将筷子放到了碗上,没有抬眼。他这样坐着,显出一股老态龙钟来,不再像那个浑身都带着军人气质的老头,就连身上的皮夹都不能令他显得更年轻。
“小逸啊,什么时候走?”段云深深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
“后天。”段明逸抿了抿唇,目光闪躲,他知道这对爷爷心里会感到极为难过,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段云反驳和怒骂的姿态。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知道拦不住你。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有后顾之忧。”段云把茶杯一推,那双老人昏黄的面孔上,是许多辛酸和不舍。
段明逸惊讶地看向老人,却只在段云眼中看到无限柔软的理解和宽宥。心中百种味道,段明逸别过头去好一会,眼眶已经红了。
宴喜臣看着老人有些颤抖的手,段明逸烧红的眼眶,几乎能听到彼此心里的不舍。
段云的眼里藏着许多的话,可最终只是对段明逸说:“等会儿来房间找我。”
他起身,走过宴喜臣身边时候,手放在他肩膀上,用力地压了压。
宴喜臣知道那重量之下的话语,是多保重。
段云走后,段明逸先同方烁嘱咐:“我不够称职,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我走之后,还要拜托你你帮我多照看下爷爷。”
“我会照顾好段爷爷的。”方烁看低下头,小声地回答。
宴喜臣只当方烁对段明逸还有怯意,没有多问。
方烁很快又着急起来:“不过,宴哥你怎么也要走啊?你们提前招呼都不打一声,你们都走了,不就只剩下我了吗?”
“你还可以找杜亚琛啊?”宴喜臣笑道,“再说,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还有你。”段明逸认真地看着宴喜臣,“我本来没有想要你和我一起走,你有什么计划?”
宴喜臣慢悠悠地喝了口牛奶:“我看S区就很好。”
段明逸点了点头:“S区离A区很近,精英的战斗力和我们老大都在A区,万一有事也不怕多个照应。”
“你们老大?”宴喜臣舔了舔唇上的牛奶。
“就是个称呼而已,没几个人见过他,你可以理解成守望人的头儿。”段明逸解释道。
“我以前可没听你说过这号人。”宴喜臣若有所思,“他很厉害?”
“我没提过是因为他和我们的关联并不大,他独来独往,很少与人合作。对了,你刚来里世界时候,试探你的那个女人叫玫瑰,和我交手过的是罗森。他们跟老大走得比较近。一般比较麻烦的事他们俩就会出面解决。其余每个区内部的事,都是守望人在管理。”段明逸的慢慢沉声道,“我曾经远远地看过他跟别人交手,如果世界上还有谁能杀死该隐,我绝对相信那个人是他。”
“很高的评价。”宴喜臣沉默了几秒说道。
刚才的几秒钟内宴喜臣第一瞬间想到的竟然是杜亚琛,他想段明逸把这个老大传得有点玄乎,可真要论强,他不信那个‘老大’能真的赢过杜亚琛。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刚来到里世界那两天,玫瑰和罗森要攻击我?”
“那应该是老大的授意,据说是试探你。”段明逸摇头,表示这件事他也具体不清楚,跟宴喜臣开玩笑道,“不然你还是别跟我一道走了,万一你是敌军派来的卧底,临阵反水,背后捅我一刀怎么办?”
本来沉重的话题,他们聊着聊着气氛渐渐轻松下来。
就连方烁也难得跟着开了几个玩笑,而段明逸,他看上去在笑,宴喜臣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难过。
就跟刚才离开的段云一样。
段明逸取来冰镇的啤酒,宴喜臣就着瓶子喝了。
他想起了自己也是有家的,在很遥远的时候。
他想起自己的确是有个妹妹,她叫宴晶,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她的模样了。
段明逸说的没错,待在这里越久,就会被世界越快地抛在身后。他没有时间再浪费,他必须即刻启程。
三个人晚上喝够了闹够了,临走前宴喜臣回头给段明逸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的兄弟,明白吧?”
段明逸难得有些醉了,他重重地点头,也拍了拍宴喜臣:“路上小心,明天早上去接你。”
“嗯,你也早点去爷爷那里吧。”宴喜臣摆了摆手,投身到黑夜中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点事儿要停一天,后天不会旷哒
第16章 欲言又止二人组
宴喜臣在夜色中奔跑着,光与影在他两侧流动。
每盏路灯都是他的聚光灯,他从快步走到疾步走,到最后小跑起来。
他去过了两人初次相见的酒吧,也去过了图书馆,去过了杜亚琛平时喜欢的那家咖啡店,最后驱车前往E区,那个最寂寞的地区中的那所公寓。
他最终推开了E区顶楼的公寓。
杜亚琛坐在落地窗前的绒毯上,腿上摊着一本书,听到门的动静,他抬起头。
宴喜臣猝不及防与杜亚琛的目光相对。在他与杜亚琛相处的大多时候,杜亚琛总是狠厉中有一份漫不经心,即使穿上战斗服背上枪械,也没人能从他手中抢走他的从容。他的身体里蕴藏无限的力量,但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他的极限。
现在,杜亚琛坐在玻璃窗前,穿着棉质的单衫长裤,头发细软地随意散着。他收敛了所有锋芒,看上去像任何一个普通男人。
一个宴喜臣觉得伸出手,也许能够到的男人。
见宴喜臣推开门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凝视他,杜亚琛合上手中的书,起身来到他身边:“这么急躁,看来是来道别的?”
“我是有话要问你。”宴喜臣低下头,轻声说道。
他心中有些懊悔。他之所以主动请缨去混乱区的一点私心,就是希望能离开杜亚琛整理自己的心情。可临到走了,还是头脑发热冲动地跑来了。
“杜亚琛,你照看我这么长时间,就只是想帮我在里世界中活下去吗?”
他将杜亚琛步步逼到落地玻璃前,毫不躲避地看着他。杜亚琛身后就是E区的俯瞰景,虽说楼层算不上高,却也能把那被遗弃的人间百态尽收眼底。
杜亚琛并不惊慌,任由自己被宴喜臣仿佛要洞悉他的目光扫视着。他伸出胳膊搭在宴喜臣肩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忽然来问这个?”
因为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在他那里的位置,因为自己的贪心?
杜亚琛抬手勾住宴喜臣的脖颈,手上微微用力。宴喜臣却挺直身板,无声地与杜亚琛对峙。
杜亚琛被他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气笑了,索性猛地伸腿将人扫倒,从上方压制住宴喜臣。他的气息从上方而来,完全淹没了宴喜臣。
“又跟我犯轴是不是,嗯?”杜亚琛任由下面的人拳打脚踢,他自岿然不动。
宴喜臣气极了,在他抵住他的手臂上留下个又深又红的牙印。他急得眼眶都有些发红,这举动让杜亚琛意外,微微卸下些力道。
“你到底在犯什么魔怔?”杜亚琛又凑得近了些。
宴喜臣索性别过脸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就当我是发发魔怔,反正你猜得没错,我马上要去混乱区了。你教我的那些本事,这回真的都用得上,你放心吧。我还真的是来跟你道别的,别的再没什么。我最近压力很大,压力一大脑子就犯浑,就别管我刚才问的什么话,让我走吧。估计你以后也不会留在C区,现在想想挺好笑的,前段时间每天和你在一起,但却对你每天在做什么一无所知,以后也不会知道。也许还有缘分的话,我们能在混乱区再见吧。”来到里世界后,宴喜臣从未对谁这样掏心窝地说过大段的话,可他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听起来就像诀别词似的。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想这样,话说多了没把别人感动,倒把自己说得有些心酸。
“看着我。”杜亚琛捏着人的脸,强行对上宴喜臣的双眼,“你想去S区,对吗?”
宴喜臣睁大双眼,眼中有难以掩盖的不可置信。
“因为S区有当初该隐的骸骨,以你的性格,已经怀疑自己和该隐有关系,就一定会调查有关该隐的事,这也是你想要去混乱区的原因之一吧?那天你提出去混乱区的话题之前,就是在说该隐。”杜亚琛的眼里溢出点笑,他放开宴喜臣,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我说我会照看你,当然不是流于表面,我还没那么不真诚。你的焦虑,你的恐惧,你所有的诉求,我都知道。记得那天你推开酒吧的门,对我说你在那天失去了一切吗?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有,你得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