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宴喜臣的意料之内,他并没有太多押对的喜悦。只是当他从钱夹中抽出那张照片时,发现在里约的照片后面,还有好几张小女孩儿的照片。
眉眼依稀与里约相似,也许是他的女儿。
宴喜臣脑子飞快地转,同时打开卧室的窗,手向外面摆动,很快他听到头顶上传来段明逸回应的声音,还有准备绳索的声音。
宴喜臣重新关上窗。
浴室的水流声还在继续,但宴喜臣却在转身那一刻感到危险的靠近,身体比意识更快地趴了下去!
子弹激射,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片狼藉,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宴喜臣脑子里一片混乱,知道自己是暴露了,在逃窜的一瞬间发现里约端着枪站在卧室门口,而浴室的流水声没有停下。
里约根本就不在浴室中。
四十岁左右,体格高大,刺青,宴喜臣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他来。里约看上去已经暴走了,神经紧张地端着冲锋枪向宴喜臣扫射。在躲过了里约的三次攻击后,宴喜臣趁他弹匣打空的一刻从最近的桌面下一跃而起,拔出靴侧的匕首。
里约见到宴喜臣已经冲上来,同样弃枪拔刀,两人选择近身格斗。
宴喜臣能感觉出来,里约很强,按正常人的标准算的话。
可宴喜臣的速度比里约更快,角度更刁钻,他薄弱的身体中肌肉爆发出更强悍的力量。他对周围环境感知的敏感度瞬间在战斗中提高了一倍,虽然他的眼睛紧盯着里约,可四周所有能用来做武器或牵制里约的物品全都在头脑中计算,他知道这是和杜亚琛打斗时磨炼出的战斗意识。
视线里出现了人影,宴喜臣同时腿上紧紧绷住,终于将里约锁在身下。只是两人体格相差过大,他只能锁住里约五秒钟。
“段明逸!”宴喜臣大吼。
下一刻段明逸打碎玻璃冲了进来。他扔掉霰弹枪,换上手枪同时将地上的武器踢开。
冰冷的视线在枪口之后瞄准着里约。
里约终于不动了,他的匕首已经割破宴喜臣的肩膀,一滴血,砸在里约的眼睛中。
胜负已分。
“照片里的人,是你女儿吧?”宴喜臣沙哑地在里约身边说道。
里约还在他的牵制下,他感到里约浑身都绷紧了,却并没有回答他。宴喜臣这次来本是想先调查里约狂暴攻击安定区的原因,却不想直接跳到了刺杀这一步。
段明逸飞快掏出绳索,上前要将里约先绑住。
“里世界的狗杂种。”男人虽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也不敢轻举妄动,刚才落入他眼底的血色忽然涌动起来,他凶狠地笑,“杂种!杂种!杂种!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们还想要她的尸首不成吗?”
宴喜臣一愣,示意段明逸赶紧将里约捆上,他才能进一步地和这个狂躁的男人对话。
“她死在混乱区?如果是有女儿的人,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段明逸的声音冰凉。
“老子根本不在混乱区,老子从来就没来过,我只想和小宁安静地生活在里世界,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男人看起来已经完全崩溃了,他看着宴喜臣伸手去够不远处的照片,忽然疯狂地摆动起来,“你不要碰她,你们这群狗杂种,不要碰!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群挨天杀的里世界势力的狗杂种,她怎么会……”
男人说到此处已经情绪失控。
宴喜臣和段明逸飞快对视一眼,心里有了判断。他知道男人说的恐怕是真的,任何一个长期在混乱区战斗的人都不会有这样情绪化的表现。
里约像一座彻底崩塌的高山,可就在他们以为这个山一样的男人已经被击倒被打碎时,他身上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弹起来跑到窗边去。宴喜臣甚至还没来得及制止,男人就从抽屉里掏出了手榴弹。
他逆着光,宴喜臣看不真切他愤怒而悲伤的脸,可一股巨大的悲恸忽然袭击了他——
接二连三的画面潮水般涌来,大脑被疯狂地席卷着,无数的回忆涌入他的脑海。
脑海深处,有什么从混沌一片的黑暗中攫住了他,将他拉往更黑更深的地方去。
他看到自己的过去,永远在战斗,永远在执行任务,手上流着不同人的血。他不知疲惫,不知折返,他与枪炮为伍,这样上百上千的日子组成了他过去的生活……
“宴喜臣,从今天起你就是鹰眼第二团的佣兵,代号雨燕。”
枪从手中掉下来,段明逸大声冲他吼着什么,但宴喜臣什么都听不到。
他抬起头,看到里约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他知道有什么要发生了,或许他就要没命了,可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千钧一发的时刻,子弹穿破玻璃,钉入里约的头颅。
那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僵住。里约还紧紧攥着手中那个小女孩儿照片,却已失去扣动扳机或手榴弹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或许里约早已经在这里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这具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犹如绝境困兽的躯体,终于倒了下去。
他在将死之际唯一流下的,是一滴眼泪。
远处,一缕硝烟飘散,男人收了枪。他目光笔直地凝视着那间玻璃破碎的浴室,隐隐能看到里面的人惊慌地去扶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凝视着那个方向,眼皮不易察觉地**了一下,手下迅速而从容地拆卸枪支,很快将一支狙击枪拆卸完毕放回箱子中。
身边有人关上箱子,拎起来站在他身边。
“老大,我们不是应该去Z区吗?为什么要跑来S区掺和这事儿?”玫瑰问着话,却完全不是疑惑的口吻,反而带着一股八卦味。
“里约是个亡命之徒,他们俩是新手,别说是同归于尽,就是被反杀我也不奇怪。”
“那你也不用专程来管这件事啊,里世界本来就有残忍的规则,你以前可没动过恻隐之心。”玫瑰试探着反驳道。
杜亚琛笑了一下,转身抄着口袋,恢复了他平日吊儿郎当的做派,走向出口的方向:“我是真不想满足你的八卦心,但是好吧,我舍不得给他太多苦吃,他过去吃了太多苦,我可是疼他得紧。”
玫瑰被他这样一说浑身一哆嗦,心想果然就不该逗这个厚脸皮。
“那叫我和罗森来盯梢也是一样的。”玫瑰撩了撩头发,“还是老大你对我们俩的能力不信任?”
“因为我要照看他,明白意思吗?”杜亚琛伸手,在玫瑰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多看他一眼我心里就舒服。”
玫瑰愣了一会儿,再次快步跟上他:“亏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是靠实力单身……”
杜亚琛信步下楼,坐上楼下的车离开了街区。
作者有话说:
老大很喜欢在背后补枪
第18章 被窝里的酸甜气息
宴喜臣和段明逸从楼中出来时是五点半,没有超过行动预定的时间。他们俩心情都有点沉重。
尤其是宴喜臣,他刚才浑身是汗地被段明逸捞到车上,段明逸缺根弦地以为宴喜臣是抽筋了。宴喜臣失魂落魄了十几分钟,现在在副驾驶上开着窗,吹吹冷风,让头脑清醒一点。
凌晨的风像带着露水的湿气被吸入他的肺里,让他舒展了不少。尽管如此,他还是太混乱了。他被过去和现在的记忆缠绕在一起,刚才有片刻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里。
驾驶座的门被人拉开,段明逸将枪械扔到了后座,一脸倦意地爬上了车。
“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颗空弹壳。”段明逸展开手掌,一颗淡金色的弹壳送到宴喜臣面前。
他们刚才排查了狙击手的狙击地点,虽然对方在最后一刻射杀了里约,某种意义上救了他们,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对方的立场很难说,究竟是不是友军有待思量。
“妈的。”段明逸猛地一砸方向盘,“明明成功了,这么憋屈!”
“走吧。”宴喜臣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状态不好,要不还是我来开车?”
段明逸没有拒绝,他们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居所。
宴喜臣昏天黑地地睡了几个小时,其实他没有那么累,这次的行动也不算特别耗费体力,但他恢复了大量曾经的记忆,这让他的大脑感到一种负荷过重的疲惫。
他醒来时是凌晨三点,走出房间喝水,看到段明逸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十指插在头发里。这个姿态就算看不到表情,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深深的无力。
宴喜臣知道,段明逸是在想里约。
里约死之前的最后一幕,深深撼动了他们。
这个末路穷途的男人在临死前爆发出无限的悲恸,那是一种人类共通的情感。即使没有语言,没有交流,他们并不知晓里约的故事,却也被那样的感情所撼动。
临走之前,段明逸取走里约的信物要交给A区,在他手中挖出了那几张他女儿的照片。他们后来知道,里约之前因为女儿也在里世界,不愿来混乱区战斗,他居住的管辖区领头人对这一点很不满意,于是杀了他的女儿嫁祸给里世界势力的人。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让里约真的相信了,他的女儿死状可怖,可谓惨死,这直接导致了里约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