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给我待着。”
两人争轮了好一番,直到张一怀说下这句话,张星宇才作罢。
沿着楼梯下去,一楼早已没有练习的选手了。白炽灯照得大厅通亮,路过拐角的玻璃房,张一怀才发现还有人在。
陈暮坐在电脑前,他没在玩游戏,二十几存的显示屏上演绎着狗血剧,是那天在他家看的电视剧。陈暮的口味颇为独特。
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脑残剧情大笑,笑得还很有意思,也不是大笑,只弯弯翘嘴。感受到身后有目光投来,他扭过头看——恰巧看见准备移开视线的某人。
“弄完了?”他关掉网页,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被他逮到的张一怀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他尴尬一咳:“完了,我先走了。”
“等我一起。”陈暮披起外套,一把抓住身边的车钥匙,“这地方偏,打不到车的,我送你吧。”
眼看这样子是要送他回去,张一怀脸上挂不住了,他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你就给我说说这附近哪能打车就行,远点我走过去。”
“有啊,走个半把个小时到山下打车,你也不嫌麻烦?”陈暮走到他边上,把手上另一件外套递给他。
“我找一哥要的钥匙,你别不好意思,我也要回家顺路送你。”他接着抖了抖手上的衣服,“穿上,晚上冷。”
张一怀道谢接过衣服,陈暮这么说他心里就好受了不少,人都说了是顺路,自然麻烦不到。
走到门外张一怀才确切感受到晚上的冷风,这里本来就地处较高,一到晚上风刮得人起鸡皮疙瘩,穿一件T恤是受不了的。他穿上陈暮给的衣服,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不薄不厚的运动上衣,张一怀没忍住嗅了嗅,发现是薰衣草的清香味,和他家的一样。
摩托车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张一怀赶紧站直身体,怕让陈暮看见自己跟个变态似地闻他衣服的模样。
他把摩托车开到张一怀面前,递过一个安全帽,全黑得幽亮的帽子把他的手衬得过于白皙而有力。
张一怀突然想起了这一双手在键盘上飞舞的样子,雀跃而起的手指,比世界上任何一位舞者的舞姿都要灵动。
他带好帽子,不熟练地坐上后座。机车的位置不宽,挤上两个大男孩,俨然已经负荷累累。张一怀不敢贴他太近,陈暮的背有种能把人烤融化的炽热,他身上的气息也太具有侵袭性。
察觉到背后的人都要坐地上了,陈暮笑道:“你屁股再往后挪一下,就要亲吻大地母亲了。”
“……我这样也能坐。”被他揭穿,张一怀有点急躁,他也说不清楚这感觉是哪里冒出来的。
陈暮倒好直接停下发动的车,双手抱在胸前,说道:“不坐好就不开车。”
“……”
隔着帽子,张一怀只能透过那狭小的视野对上陈暮的眼睛。靠得太近他才发现,陈暮是很标志的桃花眼,不像丹凤眼那样眼尾上挑,平直的眼尾笑起来微微下垂,朦胧间是醉非醉。
此时,这双眼睛里有点蛊惑的意味,还有点浅笑。
当时怎么形容他来着?是狐狸啊。
张一怀很不情愿地朝前挪了挪,胸膛贴上一点温热后,他不动了。手也只搭到他肩边,没有用力。
知道这是他的极限,陈暮没有再难为他,发动机车,像一道闪电冲出破云。
直到在倾斜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一阵,张一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寒冷。陈暮给他外套可真是及时,但他还是冷,机车起飞般的速度把空气隔绝,冷风飕飕地刮人。
张一怀没注意到他用劲的手。
“你冷吗?”声音从前头飘来。
张一怀倏然放开手,而后欲盖弥彰地重新覆上去。
陈暮没再说话,速度倒是放慢了不少。
开到山下,周围热闹起来,两边的建筑像起伏跌宕的波涛,延绵不绝,在人的视野尽处迷幻。
陈暮很熟练地开机车,穿梭于川流不息的车流间,每一次的超车,他都像表演杂技的最佳演员,炸裂的动作比电影里的飙车场景还刺激。
张一怀坐在后面,突然问起来:“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初二,一哥教的。”陈暮说。
初二的时候,张一怀还在和他妈做抗争,连个溜冰都不让学。
“第一次飙车就被我妈逮到了,她气得把我车卖了,我跟她怄气,三天没吃饭,她架不住我,又给我买了个新的。”说起以前,陈暮笑起来。
如此大逆不道还只是打一顿,张一怀相当羡慕陈暮有这么个温柔的母亲。
“你呢?原来做过什么让你父母抓狂的事没?”
他的问题让张一怀想了半天,把回忆抠了个尽也想不出来。
“也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不过我妈爱打我,觉得打孩子才能教育得好。”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让陈暮想起了齐里说的话,也许只是都无所谓了才能觉得没有。
陈暮高声问:“大美,想去看海不?”
“海?”张一怀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作者有话要说: 哇忘了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祝大家520快乐,也祝一怀暮哥节日快乐!
☆、十六
内海沙滩迎来了它今晚最帅气的两位客人,轰隆一声,机车扬起的沙子在半空中飞扬,而后极速坠下。
已经是深夜,黑色覆盖了整片天空,投下一点静谧的月光照耀拍打不停的海水。两道身影慢悠悠地走到海边,干湿分明的界限不断被模糊。
这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海,从这里望去,一望无垠的大海包裹住星辰,幽幽荧光从海岸线的边缘射出。
陈暮抓起一颗小石,在手上放平,然后手腕一动,猛地投了出去。小石头在海面上飘划了几次,慢慢沉入了海里。
陈暮望向大海,眼睛很温柔,“以前喜欢来这里,约几个朋友,现在来得少了。”
张一怀不言。
他的世界已经匮乏得没有海了。
“我……没来过。”
“没来过,”陈暮疑惑地看向他,“不是本地人吗?”
这片海域是这座城市最靓丽的风景,每一个本地人都来过,这不是瞎恰,而是这里代表了这座城市。
张一怀看向远处不断涤荡的海面,在这特定的时间地点里,心中突然有了呼之欲出的话。
“我也在这里长大,但是我爸妈太忙了,他们从来没带我去外面玩过。我记得有一次,小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来着,班上组织了次家庭旅行的交流班会,每个人都发言,轮到我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老师让我最后一个说。”
“我妈从小教我不能说谎,我也从来没说谎过,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班上的同学都说完了,最后一个该我了。我当时手足无措,顶着班上几十道眼光,双只手捏得很紧,半天说不出话来。老师还以为我调皮,故意跟她唱反调,非要我说。”
“我就说啊,上个周末的时候爸妈带我去内海玩。老师又问我内海怎么样,我心里想,这地方我去都没去过,哪里知道怎么样。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能这么说,我就给老师说——”
“绿色的大海很漂亮。”
他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漆黑到分不清是绿色还是蓝色的大海。
一段故事听到结尾没了声音,耳边只能听见海浪不断拍打岩礁的声音。
寂静良久。
陈暮说道:“嗯,绿色的大海很漂亮。”
张一怀还记得当时说完后,班上响亮的笑声,小孩子不留余地的嘲笑总是伤人的。
是蓝色还是绿色已经不重要了,他都无所谓。
在张一怀夹杂着少年悲情感的故事里,气氛变得凝固,陈暮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他指向不远的岩石:“那个地方我记忆犹新,初中的时候跟我妈吵架,当时心里太郁闷,跑这里散散闷气。走到岩石上,就那个坎,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一头扎下去,额头上砸了个大包。当时我没管,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我妈看见了我脸上的大包,吓得甩了手上的书,哭哭啼啼地抱着我,还以为我被人打了。”
说到这里陈暮不自觉地笑起来,他看着有些沉闷的张一怀,说道:“不好的事有太多,你左右不了的话,就改变自己的心态,起码,这是你能做到的事。”
张一怀点了点头,低垂下眼睛。
两人顶着海风,在内海边待了半个小时,实在是受不了寒冷,陈暮载着张一怀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狠了,第二天起床时张一怀脑袋昏昏沉沉的,连鼻子都不通气。迷迷糊糊去学校,遇上了个和他一样悲催的病号。
“我猜你也感冒了,来,三九感冒灵欢迎你。”陈暮把小药盒推到张一怀面前,被药苦到的脸此时相当难看。
张一怀露出了比他还臭的脸,想也没想拒绝了来自同桌深切的关心。
他很讨厌吃药,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反正就是不喜欢。也不过他身体好,基本上没生病,吃药的次数更是少得一只手数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