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臻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要你管哦?话说回来,你娘为什么要打你啊?”
朔北眼中顿时起了大雾,嚎啕大哭:“我惹二娘生气了。”
“你惹她生气?”释臻挑了挑眉,献岁寒倒是把人间这种三纲五常灵活贯通了,竟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管自己叫二娘?!
豆大的眼泪往外掉,朔北:“我没有把古诗词背诵好。”
篱篱公主把这个小小的软乎乎的娃娃抱在自己的怀里,道:“不是你惹你娘生气,是你娘就爱乱发脾气。”她装作凶横的样子,“说了别叫我公主,叫做释臻,来,跟我念一遍——释臻——”
含着金钥匙出生,本该集所有宠爱于一身的妖小皇子摇了摇头,“二娘说不能。”
释臻连忙打住,“要不你就继续叫我公主好了。我喜欢你才让你叫我释臻的,所以如果你也喜欢我,才可以叫我释臻。如果你不叫我释臻的话,就代表你不喜欢我,那我也就不喜欢你了。”
小娃娃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又哭了起来,喊道:“释臻释臻,不要不喜欢我。”
一下子玩笑开得过分了,释臻急忙顺毛,把朔北背起来,边走边小幅癫着:“我的小朔北啊,莫哭莫哭,我给你摘月亮、给你讲故事,还给你唱歌好不好?”
千辛万苦将这个小哭包哄睡了之后,释臻招呼过站得远远的小山,便一起回去了。
释臻觉得意外,朔北刚出生那会儿小山还抱着人家不肯撒手呢,如今就在跟前,却连话都不会同朔北讲一句。
小山边走边解释:“二夫人并不喜欢我呢,我就不凑上去讨人嫌了。我怕二夫人一个不顺心又跑走了,那小皇子就又没有娘了。”
“二夫人讨厌你,多半是因为我罢。”
小山不置可否,“二夫人她是个可怜的妖。我养母说妖怪要是动心了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因为大多数妖怪都学不会人类的情感呢。”
“养母?”释臻从前并未听她讲起过往,此刻便是好奇。
“公主,我没有同你说过罢?其实我小时候,也被自己的母亲丢过。”小山继续道。魔族生来打小就会记事,小山便一直记得自己幼年是如何熬过流离失所和刀光血影。但她始终是幸运的,最终觅得了庇护。
一只异常丑陋的玄武变体,把这只叽叽喳喳刚出生的小雀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还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去的小妖。平日里丝毫不将他们当做负累,还经常说小妖可爱。那玄武魔气也不强,平日里就像座大山一样,被其他妖怪欺负得狠了,也只会带着小山躲进壳里。
她养母像座大山,于是她就叫做小山。只不过后来,养母打架输了,便死了,小山便到了默堪林,后来又跟着释臻。她同她养母一样,最喜欢小小的魔族小孩了。
默堪林的生活依旧,二夫人与妖王时不时就打上一架,每次都有如拆迁队过境,他们逐渐习以为常。让小山和释臻她们开心的是,虽然妖王与献岁寒看着水火不容,但献岁寒又有身孕了。
小山依旧听从释臻的吩咐,给献岁寒送安胎药,却难得在献岁寒的院子里,见着一个外客。
与献岁寒同出一脉——纯种,强大的魔族气息。
那个外客十五少年的模样,与献岁寒一样穿着素纹青衣,一头白发松松垮垮地系着,头绳上还系着一个银色铃铛。他一副纯良无公害的样子,把小山叫住,笑眯眯问道:“姑娘?我家那个不省心的献岁寒可是住在这里?”
小山抱着药罐子,后退了两步,不由地战战兢兢。不过思及此处多有守卫,底气也上来了,“你是谁?”
少年折扇一笑,“哎呀,忘了自我介绍了。八寒山公子清风,有礼了。”
二夫人在默堪林这些年间,一向独来独往,如今凭空多出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亲友,小山思绪纷飞间,便见献岁寒凌空出现了。
“哎呀,真是我家丫头啊。”清风看着献岁寒道。
这么多年未见,初见清风,献岁寒眼里闪过无数神色。有惊愕,有愧疚,有难以面对。最终她还是平静道:“你怎么来了?”然后转身入屋。
献岁寒进屋之后,清风摇了摇扇子也跟着进去了。临别同小山招招手,“姑娘,我找到我家丫头啦,下次再见啦。”
小山只觉着刚才那个献岁寒一点也没有平常教训妖小皇子泼辣暴躁的模样,而是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且锋芒内敛的气息。那清风看身量应当是二夫人的弟弟,却喊她丫头。小山望着紧闭的大门,再看了看怀里的汤药,默默地打道回府。
献岁寒屋内的摆设基本同凡界富家夫人的一致。厨房灶台、卧室书房,一应俱全。从来不喜花花草草的姑娘,居然像模像样地搭了一个花藤架子,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只小百灵。若不是知道她的武力值,清风还真要以为献岁寒莳花养雀,换了心性。
清风见到什么都上前摸一摸,虽然自己的同修不搭理自己,但不碍他自言自语:“我听闻这些年你生了一个儿子?”
逗了逗笼里的鸟儿,他又道:“方才那个侍女怀里抱着的是安胎药吧?怎么,又有了?”
献岁寒不愿搭理他,他便自己招呼自己,看着梨花木桌上的茶杯,无师自通学会了沏茶。完了不忘继续打击她道:“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直接仰头到山涧喝水的,什么时候喜欢这机巧的玩意儿了?”
“方才见到厨房里的灶台,你还学会做饭了?”清风环视一周的精巧布置,最后点评道:“啧,的确像个人样。也难怪想要改名换姓叫自己陈夫人了。”
清风与献岁寒同在八寒山修炼。他因本领高强,早早地化了形,便一直是少年的模样,实际上比献岁寒年长许多。八寒山煞气太重,并不是什么魔都能进入,后来渐渐地就成为他俩署名的山头。不过,清风极少露面,魔界口中的八寒之主,多半指代献岁寒。献岁寒被墨千狩骗走时,恰逢清风正在闭关。
待他从闭关中清醒时,用灵识搜寻全境,没能寻到他的同修。这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因为献岁寒不喜约束,时常在魔界走动。又过了几日,她便回来了,确切说来,是产子后的献岁寒,回到了八寒山。
静坐在修炼台的清风第一时间察觉到献岁寒的异样,他通读医书,产后虚弱的献岁寒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清风:“你,在外,怀子了?”
献岁寒:“嗯。”
清风:“那娃儿呢?”
献岁寒:“丢了。”
清风也曾问过那夭折的娃儿生父是谁,献岁寒却不答。不过,八寒之主的能为不可小觑,清风抓了八寒之地外围的几个喽啰,弹指功夫便捋顺了前因后果,气得差点抓那个墨千狩去鞭挞。
原以为献岁寒回来了就是改邪归正了。却不料有一日,献岁寒突然对清风道:“我该取一个凡人的名字,我想要姓陈,以后便叫陈夫人好了。”
清风不甚了解献岁如今的脑回路,在他眼里献岁寒一直都是暴风雪一般的女子,他道:“套一个凡人的名儿作甚?”
魔族本无姓氏约束。献岁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假设。”
清风福至心灵,“丫头,你该不会是真喜欢上那个奇葩妖王了吧?他哪里好了?有我好吗?”
君瞿倾心于一个凡人的光辉事迹在魔界早已传遍,甚至即将载入史册,清风想不知道都难。
像是被猜中了心事,献岁寒冰着一张脸,脸色不太好地离开了。
如今,清风坐在献岁寒在默堪林的前厅里,同她道:“只可惜,咱装的,永远不会是真的。”
献岁寒坐在梨花木交椅上,隔了好久才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清风手里的那把折扇摇得四平八稳,劈头道:“跟我回去。”
献岁寒自然是不会跟清风回去的,正如同她当年趁着清风再度闭关又回到了默堪林一样。
献岁寒道:“你离开吧。”
清风生性淡泊,不喜同其他妖魔同流合污。是以千百年来,与他交好的便只有一个献岁寒。他喜献岁寒性格中的强硬,却不是这个时候的强硬。
“你还要留在此地?你何时变成如此拖泥带水了?听听他们在外是如何议论你的。八寒之主求而不得?你当真要为了君瞿掉分到如此程度吗?”
献岁寒将清风推出去,在他身后低声道:“算我求你了好吗,你先回去。”
“你何时回八寒?”清风脸色十分不好,扒着门框道。
她不答,只强硬地下了逐客令。而那个出神入化的清风公子,便立马化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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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岁寒跟君瞿又打了一架。
墨千狩的眼光的确不错,这么久以来,献岁寒的确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君瞿手下过招的女子,有时还能隐隐压过君瞿,尤其是在君瞿暴怒的情况下。
君瞿在狂怒中,献岁寒翻身堪堪躲过了他的攻击。
献岁寒笑得十分诡谲,道:“我说你啊,成天想着一个死人,但是却又摆脱不了自己的本性。”她的左手已经废掉了,软软地垂着,不过君瞿也讨不了好,身上布满了献岁寒凌冽的枪痕和术法留下的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