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守卫不慎咬了自己的舌头,一脸恐慌地望着释臻。其余守卫轰地一声,跪成一排。
篱篱公主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种威慑力,看着一个两个俯首扑地,心中莫名烦躁,却不敢再问。她丢开了手中的茶杯,快步离去,“记得,你们不曾见过我。”
回到回溯楼的篱篱公主拎着状况之外的小山,丢到她常坐的藤椅里。脸色并不太好地问“君瞿去哪里了?”
“啊?”
“别装傻。”
小山嘀咕了一声,“大王让我们都不能跟你说的。”
释臻实在烦躁,“他们外出狩猎是什么意思?”
左右见瞒不下去了,小山一五一十道:“其实这些天大王他们去斗场了。我们也不是有意瞒着公主你的,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斗场?”释臻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吃里扒外的小侍女。
斗场是魔界的一项传统,百年举办一次。在斗场范围内,魔族进行无休止的厮杀,死生不论。这的确是一场狩猎活动,但魔界之内极少寻常动物野兽,所以这场狩猎,猎的是妖魔自己,他们既为□□,同为猎物。
小山挠了挠自己的脸,吐槽道:“大王怕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讨厌待在魔界,”毕竟同类残杀成了传统节日来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公主你是凡魔混血,总该会仁慈些。所以都让我们瞒着你,上一次就故意让一队人马带着公主去游玩了。”
见释臻没有反应,小山拉了拉她的衣角,“公主你就当做不知道好不好,不然我们都得遭殃。”
“我记得,”释臻道,“小的时候有个妖怪在我面前现了原型,下一瞬便身首异处了。”因为从来知晓自己生父是一个滥杀无辜无恶不作之徒,便默默疏离了君瞿这些年。
小山赶紧补锅:“大王他怕会吓到公主。”
释臻久久不语,末了长叹了一口气,“下去休息吧。”
躺在床上的篱篱公主夜不能寐,一直以来,有一块名为凡间正义的石头压在她心头,今天,这块石头翻了一个身。
他们分明是魔,却因为她的缘故,披上人皮,充作人样。而她也一直习惯了,要求这些魔类如同凡人一般行事——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可她身上同样流着半魔之血,为什么非的是魔族迁就她呢?难道凡界的正义就格外正义?因为相冲突,便要否认魔界的规则吗?
不过是仗着君瞿的纵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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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狄城不复繁盛,但逐渐多了一些缺胳膊断腿的重伤患,皆是从斗场上下来的。
释臻偷偷跟小山咬耳朵:“斗场可以随时离开?”
小山压低声音:“可以是可以,很少有魔会这样做的,太丢分了。”
那头提前离开斗场的千年王八把拐杖一甩,高声道:“这病我不治了!”然后一瘸一瘸地要走。
见多了撒泼打野的,比凶狠小山从来不输。小侍女叉着腰,一脚踢翻那王八的龟壳,威胁道:“给我滚回来,这场子轮不到你说话,想活命就给我闭嘴。”
小山趁着魔族举行斗场,先带释臻玩耍了一番,其实很有先见之明。不出两日的功夫,回到狄城的半残废就多了,小山和释臻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一天下来不知道要见多少残肢。夜间回到默堪林时,眼前都是红红绿绿的,缝线缝得手指头都酸。
释臻趴在桌子上,突然想起还有一个离家出走的献岁寒,推了推同样趴着的小山,“去二夫人那里看看,看她回来了没。”
小山行尸走肉一般走到回溯楼门口,随便指了一个守卫,传声筒一样:“去二夫人那里看看,看她回来了没。”
没一会儿,守卫便给释臻带来了答案,结果自然是没有。
守卫来回的功夫,小山缓过劲儿,自动自觉地给自家公主锤肩捏背,道:“不知道二夫人到哪里去了,居然还没回来。”
释臻心下一沉,问道:“二夫人是斗场开始那天离开的?”
“我的记忆力很好,让我想一想。”小山数了数手指头,“是大王离开之后走的,也就是斗场前一天,二夫人的侍女说二夫人和大王那天还吵了一架呢。”
释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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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寒山。
“公主,我们的实力最多也就只能在外围搜查,怕是进不了八寒山。”
“继续找,找到为止。”
“公主,已经三天了,要不考虑一下给妖王报个信。”
“继续找,找到为止。”
……
篱篱公主回到狄城时,怀中多了小婴儿。那天献岁寒跟君瞿起了冲突,一气之下回了八寒山。半途中,正巧临盆。
胡椒美人的确骁勇,既不怨天,也不怨地,一个魔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把娃娃生下来,孩子生了以后就直截了当丢在八寒山。要不是当时的释臻不放心,千里迢迢跑来八寒山,这个妖小皇子就只能永远埋在八寒山的风雪之下了。
自从释臻走后,坐镇回溯楼里的小山每时每刻都在来回疾走。自打公主他们进了八寒山附近,回来的消息就少了。算算时间,释臻她们出发快过半旬了。
“报——公主她回来了——”
小山疾奔出去,慌里慌张,“公主,找到了吗?”
回溯楼门前,一身寒气的释臻未发一语。她看着回溯楼外昏暗中带着青黄的天,有如暴风雨的前夕,默默抱紧了怀中一动不动、还有一些僵硬的婴儿。
“啊,是个小男孩。他,睡过去啦?”小山把释臻怀里的小婴儿接过去,即刻开始忙碌起来。
小山拿出准备好的娃娃衣裳和小袄子,哄着小婴儿把烧了又烧的热水和姜茶端了出来。她哼着歌谣,给这个性格安静的小不点清洗、穿衣,还再把她一直揣在衣兜里捂着的虎头兽魂拿了出来,轻轻挂上。
同释臻道:“公主,我的钱只够买这个兽魂佩了,还是最差的。小皇子他不会嫌弃吧?”
释臻摇了摇头,“不会的。”
听到释臻这样回答,小山笑道,“我也觉得小皇子不会嫌弃呢。你看他长得好乖啊,特别好看。啊我居然忘了,我找来了好多奶娘呢,给小皇子喂点奶吧?公主你觉得今天喝什么口味的比较好呀?”
小山轻轻地哄着妖小皇子,没一会儿却大滴大滴地掉眼泪,“怎么办啊公主?要是他活不下去了,就会被丢掉了。”
释臻不知道如何安慰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小侍女。她从雪地里将他刨出来的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光溜溜的,冻得紫红,不会哭也不会闹,浑身僵硬着。路上,她能够用的办法都用尽了,最后还是束手无策。
他没有心跳。
她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山怀里接过来,安慰道:“没事,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we're all bored.
第51章 是与非:伍
“公主,妖小皇子,又挨夫人的责罚了。”
释臻问也没问,从秋千上蹦了下来,就往二夫人的住所急急奔去。
当年,君瞿从斗场回来之后,给释臻带回来了一面叫做虚无的镜子。
魔界浩浩汤汤的斗场,持续一个月。君瞿在斗场内大杀四方,认识了一只乌,相交莫逆,赐名君韶。这面虚无古镜,便是君韶与君瞿一起发现的宝物。
后来,释臻便用这面镜子,救了岌岌可危的妖小皇子一命。释臻后来也曾让妖王给自己的同胞弟弟起名,君瞿这才突然忆起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已经出世的亲儿,却无论如何不肯为他取名。释臻无奈,因他出生在纷飞的雪弟之上,便喊他朔北。
再后来,献岁寒又突然回到默堪林。朔北便回到他亲母身边,经常挨他亲母的教训。
释臻赶到的时候,三岁孩童大小的朔北跪在湿冷的地上,他的生母正拿着一条戒鞭,训斥着什么。
“等等——”篱篱高喝一声,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场面的小厮。
献岁寒动作一滞。释臻手一扬,那条戒鞭就缠上了她的手臂,割出一圈红痕。
小厮见篱篱公主受伤,霎时间心如火焚,“公主你的手。”
篱篱公主三番五次来给妖小皇子救场子,献岁寒见怪不怪。献岁寒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在我这放了几个眼线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的事劝你少管,要是我一个不开心,把他们全杀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你慈悲为怀转世神医,不想见到这里血流成河吧?”
释臻把自己的手收回来,“难为你了,从君瞿那里招来不痛快,只能朝小孩发难。不过想来以后会更不痛快。”
这句话说得十分扎心,献岁寒横眉一怒,高声道:“你什么意思?!给我解释清楚!”
“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不去看看吗?长老又送人过来了。”释臻平静道。
献岁寒那张明艳的脸一瞬间扭曲,指着跪在地上的朔北道:“你给我跪着,不准起来。”而后甩袖而去。
献岁寒一走,释臻就把周围的小厮侍女全部赶走,也跟着半跪在地上。
小朔北低着头怯懦道:“公主,这里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