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瑞忻看的,是他大学时期绝对不会读的泰戈尔文集。他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经常会觉得疲倦。才看了十几页的书就有些犯困。等醒来的时候,半开的诗集放在腿上。还半开着的书。侧目望向窗外,融雪的屋檐正滴滴答答地落水,清澈缓慢。
自由真的是一件无比令人向往的感觉,但自由的弥足可贵也在拥有它的那一刻彻底消失。
现在的“梁先生”,只是在虚度光阴。
除了叶瑞忻之外,黎烬他们都有一个另一个在美国的身份。从出生信息到工作履历,所有的信息经得起推敲。
这是当年在叶瑞忻和乔江在美国的时候,黎烬的要求。他说尽早留一套后路,有备无患。
在想名字的时候,水鬼说他要考虑几天,选一个八字相合,招福招财的名字。乔江同黎烬则是随意说了一个。至于叶瑞忻,他想了想,说:梁小顾。
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大家都望着他。当时水鬼就笑出声,讲唔是吧!这名字一点不称。似一个四眼仔,抱着厚厚的书行在图书馆的样。
黎烬倒不在意,笑道:叫咩都得(叫什么都行),你难道想用这个名?水鬼一想也是,用上这个名字怕是在港城已经走投无路了。也便不再多说什么,随便取了个名。
时过境迁,四个人里只有叶瑞忻的这本护照真的派上了用处。也就代表着叶瑞忻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只有梁先生。
梁先生他父母在他年幼的时候移民美国,家境阔绰。现在美国北部A城有几处房产,他本人住在市郊的别墅里。除了房产之外,他名下账户的钱足够维持这个标准的生活所需直到自己147岁。
叶瑞忻算出这个数字,只用了五秒。
147岁,哪里活得到?
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连一半的数字都是奢望。所以他索性拿出多余的钱在家炒期货。这是他除了看书之外的消遣方式。
叶瑞忻本该做这个行当,同他父亲叶杉一样。对着这些数字游戏,他们有着无比精准的直觉。如果没有意外,凭他的天赋,应当已经在在金融界赫赫有名。所以,这个叶瑞忻用来打发时间玩的数字游戏,让资产翻了倍。看着账户里日渐增多的数字,叶瑞忻索性资助了这家孤儿院。这才让一尘不变的生活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按部就班,随着时钟的滴答而有序进行。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刘管家准时端着下午茶走进书房。
“昨天陈医生推荐的中医院我联系过了,专家坐诊已经约到下月末,您想周几过去?”
伴随着潺潺水声的水声。冒着热气的格雷伯爵茶从壶口从流入骨瓷的茶杯,特有的柑橘香气混合着红茶本有的茶香弥漫而开,沁入鼻尖。
“随你安排。”
叶瑞忻拿起茶杯暖手,再次望向窗外。
一个月的时间还早。
凛冬已至,白雪纷飞。
和所有的造诣一样,精于勤荒于嬉。放下手中的小提琴,叶瑞忻的背脊几乎已经湿透。
叶瑞忻的母亲曾经是大提琴演奏家,与叶瑞忻的父亲叶杉结婚之后就不再外出演奏。家里就成了她的演奏厅,叶瑞忻在那浑厚丰满的优雅琴声中牙牙学语,慢慢长大。
再大些的时候,母亲带叶瑞忻到琴行,让他选一个钟意的乐器来学。叶瑞忻看了看四周,几乎没有犹豫地指向了小提琴。
要说音乐天赋,因为遗传基友的关系叶瑞忻多少有一些。那时候,每日练琴是母子两个不可打扰的独处时光。虽然年幼,但那时候是叶瑞忻琴艺的巅峰。
之后的叶杉的涉及了一场金融风波,之后的变故摧毁了这个称得上童话的家庭,也彻底改变了叶瑞忻的人生。
叶瑞忻成了孤儿,被送入了福利院。小提琴最终被人砸坏,叶瑞忻不得不将小提琴从生命中划去。所有与过往的联系,在瞬间彻底断裂。那一刻,叶瑞忻才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孤儿。
也在那一天,叶瑞忻遇到了黎烬。
两三年后,黎烬意外地买一把琴送到叶瑞忻的面前。后来叶瑞忻去美国念书也将琴带去。大学时期相对空闲,叶瑞忻又专心练过一阵。再后来回了港城,诸多的纠葛让将那把琴成了床头的一个摆设,一种象征,一个对过去挥之不去的印记。
而现在手里的这把琴已经同黎烬无关,是叶瑞忻前段时间一时兴起让去乐器行买的。只是多年不弹琴的手已经生硬无比,断断续续练到今天,才勉强可以说差强人意。
门外,刘管家拿着大衣敲了敲门。
“梁先生,车备好了。”
叶瑞忻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还觉得一个月很遥远,但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看了看时间,叶瑞忻答道:
“我冲个凉。”
中医院在A城的另一边,开车需要大约一个小时。这家中医院并不大,没有故作噱头的中国风,简单干净。
坐诊的是一个医生有些年纪,姓李,说着一口带着京腔的普通话。李医生先看了看叶瑞忻的面色,然后询问了病情。听叶瑞忻说起腰伤,李医生要求看看他的X光片。打开文件袋将X光片放在灯箱前,李医生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您能自个儿走进来,不容易。”
李医生让叶瑞忻把手放在脉枕上切脉。凝神过了几秒钟,把完脉后,他继续道:
“就刚在您前头的那个坐着轮椅来的人,他腰伤不及您一半严重。来,麻烦您去哪儿躺一下。我看看伤口。”
顺着李医生手指的方向,叶瑞忻走到了窗帘后。医院的暖气很足,叶瑞忻将衣服脱到只剩衬衫。然后转过身趴在一边的床上。李医生将他的西裤往下褪了腿,伤口从右腰横向划过脊椎。伤口大约二十公分的长。最严重的是靠近尾椎部分的,正是这里损伤殃及了整个脊椎以及腰部周围一些神经。
粗略缝合方式让增生的疤痕像蜈蚣爬一样在叶瑞忻白皙清瘦的背脊上,刺目得难看。
“伤口处理得不妥当,这对恢复也很大的影响。”
老医生摸了摸叶瑞忻的脊椎,只是稍稍用力推了两下,就像刮痧一般,出现了明显的红印。
“湿气很重。您经常做推拿?”
“嗯。”
“那位师傅手艺不错,不要随便换人。要是推得不好,更加麻烦。好了,您起身穿上衣服吧。”
李医生回到桌旁开始开方子,边写边说:
“您回头把这个给推拿的师傅看看,让他在这几处地方给您多推推。我在开几个方子,回头回去热敷。”
写着,李医生顿了顿,问道:“听口音您是广东人吧?”
“嗯。”
“广东人喜欢煲汤,这几个都是食材都有活血的作用。家里做饭的时候可以适当多吃些,食补比药补好。您胃不好,我就先不开中药了。”
“好。”
老大夫边写着药方,边说道:
“中医有句老话,不通则痛。不只是身体,心境也是一样。人睡眠不好,心事重就自然身体也会郁结。在腰不犯病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也好开阔开阔。”
叶瑞忻下床穿上外套,微微点了点头。李医生也不在意他是否听得进这句话。这些事也不能强求,李医生自然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地提出他作为医者的建议。
“您这腰伤都自己扛过来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是不是?”
李医生把写完的方子递给叶瑞忻。告诉他去药房取药就可以,怎么熬制会有说明。先试试,一个月后再来复诊。
叶瑞忻道了声谢后走出诊疗室,刘管家接过药方,关切地询问医嘱,叶瑞忻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道:
“梁先生。”
护士的一声轻呼,除了让叶瑞忻止住了脚步。也让另一个人闻声望去。
梁霄恰巧来医院见旧同事,听到声音以为叫的是自己。
转首的那一个瞬间,梁霄怔住了。理智告诉梁霄,这将又是一次失望。但他的内心却无法控制地希望着。
梁霄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个人。
他们的背影太像了......却也只是相像而已。
虽然身型和叶瑞忻非常接近,但却没有叶瑞忻身上那种特有的,令人瞩目的锐利感。在这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个背影平平无奇。
不可能的。
梁霄深吸了一口气后准备转身,却听闻那个人说了一句:
“谢谢。”
短短的两个字,让梁霄再也挪不开脚步。
这个声音梁霄不会忘记!
肾上腺素的作用让梁霄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梁霄下意识地咬紧牙关,紧握着的双手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叶瑞忻死了。
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他的名字就会看到这条新闻。上面有他的相片,海面上飞机的残骸的照片,有对他的各项罪状的指控,几乎精确到分钟的死亡事件。
他死了。
不是疾病,不是普通的意外。
贩毒,挟持人质,黑社会犯罪......这些名词被烙印在叶瑞忻身上,用来形容梁霄记忆里那个耀眼夺目的生命,然后与他一起永远地消失。
四周的一切忽然间寂静无声,空气都仿如凝固了。只有他逐渐清晰的面容。
是他!
心底的喜悦让梁霄想要立刻将叶瑞忻紧紧抱住,但另一种酸涩浮在喜悦的相反面。最终,梁霄什么都没有做。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叶瑞忻一寸寸缓缓面向自己。
微笑,在短暂的迟疑后毫无破绽地浮现在叶瑞忻的脸上。好久不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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