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然很自觉地没有再问。
估计就算是温书他妈妈开口要车,他也只是悄悄地把车开进他爸妈家的车位,然后把车钥匙放进了家里的信箱。
可能连家门都没进。
这么多年过去,温书的工作落定,父母也不再干涉。可关于伴侣这事,依旧闹得很僵。
温书他妈妈已经有些心软,但他爸还是老脾气,只要温书一天不让步,就一天不肯与他重归于好。
可这又哪里是“让步”就能两全的事情呢。
温书拿出钥匙,车子发出滴的一声。
“师兄?”
辛然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往这边走过来——是简明。
他和简明都住教工宿舍,只是简明参加工作比他早一年,因此没有分到同一栋宿舍。
“这么早就去展览?”
简明快步走过来和辛然打了招呼,他早两年就参加过类似的交流会,所以这次并不与辛然同去。
辛然知道“不早了”,摸着鼻子不好意思道:
“是啊,怕堵车嘛。”
温书在一旁得体一笑,伸出了手:
“哟,简老师你好,巧啊。”
简明与他握手,十分严肃地点点头,与二人十分简短地“聊”了两句,就回了宿舍。
温书盯着简明已然走出很远的背影,啧了一声:
“我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师兄怎么还老是这张‘您已欠账一百万’的脸?”
“嗤,你问我我问谁。不过你也知道嘛,他人其实挺好的。”
“挺好的?——我还真没看出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上了车,辛然坐这种底盘很低的车子有点不习惯。
毕竟从来没有坐过。
“你师兄他……这个时候怎么从外面回来?”
“脑子里不健康的内容都收一收行吗?师兄早上要去晨练。”
“哇,大家都这么优秀吗。”温书啧啧两声,发动车子开了出去,“说起这个,你呢,锻炼的如何了?”
“不如何。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人话是?”
“要死不活。”
辛然已经去上了三节健身课,总而言之,身体的各个部位轮番受折磨。他还记得第二节课练臀腿,练完之后他走路都得打着颤。
特别是严晏课后给他拉伸臀腿肌肉的时候,他连心尖尖上都打着颤。
没做,就是用的给大妈拉伸的那种方式。
昨天课后。
“啊!少侠,你轻……轻点儿行不行……”
“不要乱动,再忍一会儿,免得之后你疼。”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太、太疼了,你放开我吧……”
辛然仰面躺在垫子上,一腿被曲起,膝盖靠近胸口,使劲下压,另一腿又被严晏压制着。几十秒后,曲起的腿打直,被扛在了严晏肩上,然后严晏掰扯着辛然的腿,俯身下压。
总是,他被摆出了各种各样别别扭扭的姿势,然后纯纯洁洁地做拉伸运动。
辛然之前非常费解为什么大妈会那么渴望严晏给他拉伸。
如今他也明白了。
虽然严晏只是尽职尽责劳神费力地帮他拉伸放松臀腿部肌肉,但辛然仍是被这个奇怪的气氛闹了个大红脸。
严晏倒没想那么多,给别人拉伸的方法是李威传授给他的,据说这也是“私教服务”中的一部分,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拉伸对于运动,特别是无氧运动来说非常必要,有助于放松和恢复肌肉,减少受伤的可能性,而且一定程度上会缓解肌肉的酸痛感。
道理辛然都懂。
但是真的痛。
他脸红得很明显,但严晏只当他是觉得太痛而憋红了脸,还好心地提醒他不要憋气,注意调整呼吸。
严·直男·晏一本正经:
“你放松,不要老是抵抗。万一我没掌控好力道,使劲过头,把你给拉伤了怎么办?”
辛然努力呼吸,忍住剧烈的酸痛,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观察起了严晏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额角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又因为用力而眉头微蹙。因认真专注而褪去笑意的眼神气势十足,甚至有点凶巴巴的。
但辛然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对他没有半点恶意,所以实在是害怕不起来。
怕虽然不怕,但该求饶时还是得求饶:
“你、你稍微轻些,我是真的很怕疼。”
辛然小声埋怨,希望能争取到严少侠的温柔对待。同时,也依言放松肢体,不去对抗严晏的力量,不断地深深吸气和呼气。
并努力暗示自己:严晏用力掰扯着的那条腿不是自己的,不会痛。
对于严晏来说,拉伸是能让人感到舒服的运动,他考虑到辛然十分怕痛这一因素,已经手下留情,没想到辛然还是叫成了这副惨样。
身下这人忍着疼,一脸憋屈。
严晏心想:真是费力不讨好。
但他一低头就能瞧见辛然眼角渗出的眼泪,整个眼睛都湿漉漉的。
不知怎的,他一下有些心猿意马,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手机里辛然的那三张照片。
严晏眯起眼睛,将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一些,但又故意多拉伸了一小会儿。
“呼……终于完了……谢谢少侠高抬贵手……”
“现在舒服了吧?其实拉伸之后会感觉很爽。”
辛然真的努力“感受”了一下。
确实,除了实打实的疲惫之外,身体确实不再紧绷。他出了一身汗,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来做着自主呼吸,顿觉轻松。
“嗯,好像是。不过你别告诉我每天都得这样练啊,会死人的。”
不会死也会被严少侠折腾掉至少半条命。
严晏嘁了一声,不以为然:
“谁让你天天这么练?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再说,就算你想我变着法地折腾你,我也没那么多花样啊。”
严晏不知自己对辛然哪有那么多玩笑要开,但却还是忍不住说:
“不过你要是实在想见我的话,倒是可以天天来。”
辛然心里一“突突”,干脆闭着眼睛一翻身,面色不改地吐槽:
“少侠,你太自恋了。”
时刻强调自己不是自来熟的严晏被辛然逗笑,尽量正经说话:
“我是建议你没课的时候也来跑跑步,毕竟释放压力的最好方式就是运动嘛。等你练习惯之后,哪天不让你来你都得浑身不舒服。”
辛然此刻毫无形象可言,呈大字躺在瑜伽垫上,他合理怀疑自己这一身汗是刚才疼出来的而不是练出来的。
他心想:让他爱上健身,就像恶婆娘骂街一样,都是没有道理的。
辛然窝在温书车上,闭目养神。
温书一句自然的关心,却引他想起昨天和严晏的那些肢体接触。
真是……亲密极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有点耳朵尖冒红。
辛然叹气叹出了声,心道:这可真是甜蜜的折磨。
温书自然没看出辛然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只当他还在感慨自己的悲惨命运,十分同情地规劝道:
“别老叹气,反正你去都去了,好好练吧就。”
“知道了,专心开车吧你,我再眯一会儿。”
辛然把眼睛一闭,整个人又往下缩了一点,调整成最舒服的补觉姿势,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温书的宝马小跑在校园里行驶了一小段,引起周围不少学生的注目。
如果辛然晚个一两分钟再闭上眼睛,或许他就能注意到一旁行道上的那个人。
那个让他要死不活的人。
严晏此时正拿着豆浆面包,慢条斯理地朝第二教学楼走去。
今天严晏有一门期末考,是他这学期的最后一门,因此他现在非但不紧张,反而还觉得十分轻松。
他长腿一跨,三步两步地就到了二教三楼,把面包几下囫囵塞在嘴里,狠狠吸了两口豆浆,然后把包装袋丢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里。
严晏一看时间,刚过八点四十,九点开考,他到的不早不晚。
监考老师这会儿可能已经到了。
就这儿,304。
严晏包都没背,兜里就揣了一根钢笔和一个备用墨囊。
他目不斜视地往里走,一边仔细咀嚼嘴里的面包,一边往教室第一排的桌上看——座次表一般都会放在那个位置,但这会儿桌上还没有。
他正打算问问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回头,整个人愣了。
严晏面包都忘了嚼,瓮声瓮气地说:
“妈?怎么是你来监考?”
燕婉翻了个白眼,很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傻大个是自己的儿子。
“我给别的老师帮个忙。”
严宁之夫妇,都是文院的老教授。
燕婉已经几年没监过考,这种活一般都交给年轻人来干,像她和严宁之这种“老人”,除非有特殊的安排,一般不用来受这个累。
今天请她来帮忙的人,正巧就是此刻正紧赶慢赶前往展会的辛然。
燕婉是辛然的硕导,后来辛然去严宁之那读博,和简明成为了师兄弟。
师兄弟俩人都是夫妇二人的宝贝学生,严宁之对他俩尤其赞赏。老头最常说的话就是“我那两个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