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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 (Ashitaka)


  “我阿公其实不姓兰,所以我名字是瞎取的。”兰舟说。
  兰舟突然提及的东西一瞬套紧柳亚东,扯住他,不让他思绪登上平台沿边,在围栏外飞舞飘散,一个不慎就会跃下去。
  柳亚东问:“怎么姓这个?”
  兰舟说:“这个好听啊,百家姓和字典随手翻的,胡自强也是我取的。”
  “行。”柳亚东笑:“取别人的就不上心,自己叫个文雅的,给他弄个傻不拉叽的。”
  兰舟狡辩:“他自己说就这个挺好。”
  “废话,他那会儿懂几个汉字?能分出好歹?”
  “我们七岁上学,老师才开始教。”
  “结果,发现老师说的还不如你顺溜。”
  “我会的早,阿公一直说。”
  “阿公......不是你那儿的叫法。”
  “他说他祖籍在潮汕。”
  柳亚东心里一只雄鸡的版图,潮汕属粤,与西南一连,几乎呈对角,“怎么会跑到那儿?好远。”
  “不知道。”兰舟耸肩,“他说那个年代乱,人都四处迁徙,去哪里没准头,就跟撒一把珠子似的,万水千山的,滚到哪里算哪里。”
  “潮汕如今要比你家乡富多了。”柳亚东说的大实话。
  “鬼知道。”兰舟笑:“他亏呗。”
  柳亚东问了蠢问题:“他疼你么?”
  兰舟摇头,柳亚东就不继续追问为什么了。
  “你以前说,你跟胡孙儿来龙虎,是没办法。”
  “我说过?”
  柳亚东推他额头,兰舟朝后一仰。
  “我爸吃药把家掏空了,不去没饭吃。”兰舟没等他问:“艾滋病。”
  “然后就?”
  “什么都没留给我,就有把木吉他,我又不会弹。”
  “你想说什么?”兰舟倾诉的内容,超过他此前滴滴点点透露过的所有。
  “我没剩什么东西了。”柳亚东吻上去前,他最后说:“我想说,我不能没有你。”
  因这一句话的铺垫,这吻缺了此前的蛮悍无章,两人谨小慎微,不再较劲似的你填我补,都很谦逊,等着对方率先试探。兰舟等得心焦,呼出一息,手滑上柳亚东后颈朝前按,吻才加深,舌尖才缴绕。此前若说是喧嚣爆裂,这则是低回慢转。柳亚东始终闭塞着一窍——他无法将接吻做爱与喜欢这情绪相连,两者是断裂了。
  很神异的,兰舟以己之力将二者黏合。他就能说,我爱你,所以想吻你,想干/你。
  “小柳儿小兰!”老贾咣咣一敲小平台的铁门楣。
  两人忙分离,嘴里的银丝黏了很长一道,都羞红了脸。
  老贾没看见。他脸上确切说是副鸡贼的淫笑。他招手:“来来,过这村没这店了!来听你旧强哥的好戏!”
  涂文一杵进,许青青就喊疼,搂着缓会儿,随即大开大合。她毛栗型的短发随动作绽开收束,如她在策马飞扬。涂文只解开裤子敞了怀,只露了肩颈胸腹,瘢痕就密得叫她数不清晰。她用指腹一条条一块块的揉搓过去,嘴里赫赫有声,催逼他:“用点力呀。”
  “妈的,还嫌老子不猛!”涂文自下朝上捅,频率更快,他嘿嘿地咬牙笑:“爽不爽?!想没想?嗯?小骚货。”他心酥痒着挠不着,昂头狠狠亲了她两下。
  许青青鼻翼翕张,颠着叫春,不成句子。
  “干嘛躲?叫我找不见!嗯?”
  “你着急我?你、你心疼我?!”她急巴巴地逼问。
  换涂文闷声,加紧鞭笞她。
  “我要和何老卵一拍两散,他恨我,找人去我老家铲了我爸的地,告诉他我在外面干的什么。”许青青俯身,一口口亲吻他发顶的青茬,“我爸心梗,没挺多久,才下葬。我不难过,他也不爱我,我做足了,够尽孝了。”
  涂文一口咬住她的乳头,朝嘴里吸,“操,你好歹——”
  “你着急我?你心疼我?”许青青腹腔酸软,那儿一痉挛,捧起他脸软绵绵地哼说。
  “要是缺钱,多少我都可以借你。”涂文叹气。
  许青青怨愤地拼命收缩。
  涂文无套缴械,抱着她朝后仰,听她又有自暴自弃的哭泣声。
  真的,涂文眼前这会儿白光万丈,也看得见一朵朵云彩。云彩上都是曹露的脸,他好久没这么清晰回忆起她模样了。那个慧黠的杏仁眼,扁塌的肉鼻子,嘴边一颗好吃痣,笑起来白牙一溜排。只是云彩几经形变,竟碎成了一片片,各自无所依据地,飘得很远。涂文有点难过,也不是很难过。他投诚说:“妈的,老子着急你!心疼你!想你。”
  许青青一口叼住他左肩一块肉,“你别说了......”
  他轻柔地在她小腹上画圈抹碾,“青青,你只管往狠里咬吧。”
  没个几天,事态又一个猛进,涂文昭告说:老子要领证!都哗然,捧着下巴。
  老贾嘲诮,但不多反对,只问许青青是脑壳进水吧?诚心要当涂家一门的正经寡妇,涂文兜头给他一肘,说他狗嘴放狗屁。
  侯爱森为人更周密,问他你疯了?涂文笑骂说去你妈的大屁/眼,老子娶个媳妇怎么就疯了?侯爱森盯看他不响。涂文摸眉摸脸摸下巴,行径周折,如他有过的思虑。他喟叹,老气横秋的,其中也似有他十年的轻狂深蕴:“就想有个家不行么?”——冷水千百瓢,侯爱森一瓢都浇不下手了。他顾虑融化,只剩下一个劝诫:别要小孩。涂文听了哈哈笑,拍他肩,说我知道,老子还不至于那么不要脸!
  事儿说给邵锦泉,等同于报备上级。涂文罕见看他笑得那样无防备,两瞳真如锦泉,温煦、慈济,有不作伪的真情滴淌。他颔首应好,给句低调点。隔天又给了红包,里头两把钥匙,说是薄份子。涂文愣着不要,邵锦泉直接抛掷进他怀里,皱眉道:“不备家财也好意思让姑娘跟你,靠你那几辆摩托?过日子总要踏实下来。”一把钥匙是丽水佳园小平层,一把是帕萨特B5。
  因为那点不可说的破事,席要办得谨小。思前顾后想不出好地方,老唐给主意:不行给武援朝点钱,我们盘他舞厅一晚呗,自家热闹呗反正是,大了没用。
  就这么说定,浮皮潦草,简简单单。许青青半个不愿意也没有。
  喜日子这天,响晴,吹和暖的南风。柳亚东胡自强屁股一大早各遭涂文一板脚,吼:“起来!都去给我帮忙!”迷瞪瞪看一圈:屋里喜字贴遍,红罗挂起。
  素水嫁娶严谨按流风遗俗来,流水宴席大操大办,应当要连吃三天。涂文不愿许青青屈就太多,再删繁从简,亲要迎,酒要请。
  技校宿舍三间房被当许青青娘家,吴启梦原前用的那张梳妆台,也挪给新娘子梳洗打扮。焦丽茹领来了春水堂一帮坐台妹,叽叽喳喳说笑,像操办自家喜事。先给新娘子梳头,盘圆髻,簪上塑料玫瑰;又描眉画唇,抹得她两颊奇红;再戴金银细软,弄得她贵气逼人。说豪气,当属焦丽茹。她拿来条秋水伊人的红裙供许青青作婚服,又送她一个锦盒,说旧强喊我一声姐,我拿他当自家弟弟待,你以后就是我小弟妹。这是我一点心意,你俩要长长久久,百年好合啊。锦盒打开,一只碧似滴露的翠镯。
  坐台妹哄一声嚷开,要么嗔怪她偏疼金鼎这头,一碗水就没端平过;要么摸着那红裙的绉纱,呐呐说颜色真正,真美,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嫁一场,不风光也好。
  唯独邹静静,人群而外,盯看斑驳白墙上的那张明艳的喜字。看得重、牢、紧,以致幻视,“喜”上浮着梦雅的马脸。
  梦雅嘴漏,悄悄跟她说过,她真名叫马悦琪。她那会儿纵声大笑,说,怎么你还真他妈姓马呀?!人如其名啊你。
  “我要结婚喽。”
  邹静静猛掴自己耳根,扇断这一句徘徊不去的,聒噪的低喃。
  焦丽茹扭头,看她正在身体各处慌张摸索,惘一张脸,像在找打火机。
  “静静。”焦丽茹喊她。
  “哎。”邹静静扭脸,旋尔咧嘴,惶惶笑:“......姐。”
  “打火机去找隔壁的伢伢借,他们有。”
  “哎。”
  邹静静和抱着满箱喜糖的柳亚东撞了满怀。定睛看清对面人,柳亚东筋一跳,脸欻拉板成个砖。他朝左,她朝左;他朝右,她朝右。邹静静笑不是恼不是,心腔堵塞的那点儿烟云,疏散少许。她眉梢慧黠地一翘,屈膝下蹲,伸手速速拧了柳亚东香火炉一把。心说好家伙,睡着都沉甸甸肉津津的,现在的男孩儿营养是真好。
  “我操!”柳亚东险没蹦下楼。他横眉怒目,张嘴结舌,手抖如筛,如蒙大辱,“你他妈——我操。”
  “换句不行么?”邹静静皱贱兮兮比v,“让你个小屁伢人不大,给老娘甩脸子。”
  柳亚东扭头要走。
  邹静静喊开:“哎,等等,你借我个火!”
  柳亚东皱眉、啧嘴,急巴巴地腾出手要往西裤兜里摸。邹静静挓挲着两掌上前,说:“来我自己掏。”
  柳亚东连退三步。
  邹静静笑出鱼尾纹了,“我错了,不逗你了。”双手合十,朝前拜拜。
  接打火机时,邹静静瞄见他左手空缺,一僵,揪住朝前扥。柳亚东:“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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