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又去冯富川的炭窑沟驮了一回碳。幸好听了吴长贵的话,拉上邢飞、元兵两个壮劳力。那些驴可儿了,驮到半路,乘你不注意,甩下背上的碳口袋就跑,把它驴日的追回来,再把一庄庄羊毛口袋碳重新掐到驴背上,没有一把子力气哭死都没法。回来累得半死,三人都嚷嚷,打死再也不去驮碳了。当然还不算出工,不计工分。
第四天树青又没出工,帮着胖涛收拾灶房,安上新卖的锅、搭上新买的案板、担水、生火,洗菜、和面(棒子面),蒸锅、炒菜。一早起就通知大家,晚上都到灶房吃放,各家不再派饭了。
白天做饭的时候树青就和胖涛商量着,集体灶得有个章程,要不怎么维持呢。你一句我一句凑了几条。
晚上,知青们从地里回来直奔灶房。墙根下几个洗脸盆盛满了清水,热腾腾的棒子面窝头飘荡着京城风味、冉冉的小米稀粥飘荡着陕北的情怀、一盆干炒青菜是知青们久违的佳肴。同学们吃的香喷可口,肚饱心爽。树青见大家吃得高兴,就说:“这都是胖涛辛劳的结果。”
“胖涛辛苦!”“胖涛伟大!”“给胖涛戴花!”边吃边夸着。
树青接着说:“今天就算把集体灶建起来了,为了能维持下去呢,咱们定几条章程。”
邢飞说:“麻烦什么呀,能吃上就行呗。”
树青继续说:“一是集体灶的饭大家轮流做,排出顺序来,排到谁、谁必须做!”
嘈杂的声音开始降低,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二是做饭的工分由大家给平摊;三是队上分的粮食、物件不得私分,全部归集体灶;四是集体灶的大活,像卖粮、卖菜、驮碳什么的大家要听从分派;五是大家发扬集体主义精神,主动帮助集体灶干些家务活,像洗碗、担水、打扫卫生啦;六是账务定期公开,大家监督。先说这六条,大家看行不行。”
“太好了,这不成共产主义了吗?”金豆子嬉笑道。
“什么共产主义,就是部队过去的供给制。不过这样好,一心干革命,不用操心生活问题了。”元兵这次表示了同意。
“分的粮食都充公了,要工分还有什么用?干多干少不都一样了吗。”建光说。
有些沉默,大家都还没想好这些问题。只听见吸溜喝粥的声音。
“工分还是有用处的,它代表了我们每个同学下乡受苦的成绩。我们知青在农村表现的好坏也只有工分能衡量出来了。”李新华缓缓的说,看来她有过思考:“生产队分粮是要按工分分的。咱们每个人的工分有多有少。建光说得对,大家要想好了,不要将来再计较,闹矛盾。”
“既然是集体灶,就要随大溜,谁计较谁单过。”邢飞说。
“能吃多大亏呀,哪个小心眼,早点站出来。”文莉说。
“我说哥哥、姐姐们,大家在一起多好啊,谁愿单过呀。”金豆子说,他原先反对集体灶,现在又高兴的,就是个孩子。
“我同意树青的章程,尤其第六条,大家要把账算清了。日子长着呢,万一以后出现什么矛盾,也好拜斥清楚。”建光说。
同意的多数。
刚到农村几个月,大家的工分都没挣到多少。队里还没给他们分过粮食。他们还不懂工分对他们生存的意义。就像李新华说的他们还只能把它看成学生时代的成绩单。正因为他们的懵懂和单纯,也正因为树青的一纸“章程”,使冷庙沟的集体灶开张运转了起来。大家都高兴,树青却高兴不起来,有四天没记公分,将来论起下乡的成绩表现,他就会落在别人后面。
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回到了从前。但是生活却与以前有了不同的感觉。知青往地里送的饭都是大铁桶,再不是一家一样的陶罐了;每天晚上有了相聚相会的时间,一起吃饭、一起洗涮、一起聊天、一起争论。有了自己的空间和自己的话题。这样就无论如何也抹不掉他们身上城市的痕迹、意识与习惯了。
第五节 迁灶
但是过了些日子,知青们觉得灶房这地方不方便,总是有种寄人篱下,不是自己家的感觉。那地方太过中心,过去就是生产队集中办事的地方,存取谷种、收换农具、记分算账、开会碰头总在此进行。村里人过来过往,担水磨面歇脚的、议事谝闲传的、贪便宜混勺的、唱道情熬半夜的。这硷畔四面有墙,太过封闭,人一多,摩肩擦背的,特别是晚间,正是知青吃饭时间,来此办正经事和凑热闹的人就更多,渐少了知青们的私密空间。尤其女同学,想弄个方便之处,或洗或涮,或换或擦,那些儿娃子们总是鬼迷恃敛的在这硷畔上窜,烦人。大家一商议:既然是集体灶了,那就得回自己的家,迁到新窑去!队里舍不得花钱误工,咱们自己干!
新窑在沟口,离住在驴圈旁的秀才几个、住在羊圈旁的新华几个、住在老申家的建光,住在学校的元兵都近。新窑偏离村中心,算是尽西边村口了,再往西就没有人家了,硷畔下还有一条路直通后沟,因此进出村不必经新窑,也不是村里人担水磨面必经之路,远离了嘈杂和烦扰。新窑担水虽远,但不用爬高,一溜平路直达井边,也省不少力气。再有,一排七孔窑,有一个十几丈长的大硷畔,面对平缓的南坡和幽深的冷庙,开放宽敞,可任由十几个知青折腾,总归,那是自己的窑,自己的家呀。
那歪木匠已经把门窗安好,虽不严实,但新刨光的木材显得光鲜、喜庆。大家决定把灶房搬到新窑。
说干就干,树青、耿四、建光、陶玲几个请了假,选择了新窑紧靠西的那孔窑洞作为新灶房。它的西边是一架突出的峁墚砍出的崖畔,当初在崖根又打了一孔窑洞,又深又大,可作为库房。灶房挨着库房,再好不过。再说,这西窑被西崖畔挡了至少大半天的阳光,好存粮不好住人的。
知青几个本想自己干,有些活计还是拿不准。树青去请吴长贵,正在地里牮地,宝京不让。只好簇拥建光上地里跟老申磨叽,好说歹说把吴长贵请下来,说匀他十五分,再请他一顿饭,只张嘴,不用动手。
新窑啥也没有,活计不少。
按吴长贵的要求,先盘炕。把窑掌留下的土台,在台面上刨出之字形烟道,一头通向当初打通的烟囱口,一头盘旋着通到西炕沿。然后推车到篦子沟运来一些碎石板,搭在土炕台的烟道上,盖上泥,抹平。到前村买来一根椽子固定在炕沿上,一盘散发着泥香的新炕有模有样的占满了后窑掌,窑洞顿时有了生气。
树青本不想盘炕,灶房又不睡人,费时费力。吴长贵说了一通盘炕的好处:灶火的烟是要从炕的烟道走的;灶房总要炕点粮食、发面、生豆芽、捂红薯洋芋 苗等活什;特别是过年的油糕、馨香的米酒都要用热炕来发;盘了炕冬天窑里也暖和……。一大堆理由,大家听着也有道理,心想既然搬新家,那就把它弄周整些。没想到后来,这炕还救了柳树青一条小命。
接着砌灶。虽说树青上次与吴长贵砌过。但那是旧灶换新灶,这次是新灶新砌。尺寸见方要重新谋划:再加一个锅眼,弄成三个锅眼(大中小各一),炉膛加大,烧炭,不再考虑烧柴。因此整个锅台做的很大,三个锅眼品字排开。炉膛后掌与西炕沿留下的烟道口相衔接。整个锅台比庄户人家的锅台大出一倍还多,抹光、抹平后很是气派。
新灶灶台不能再凑合了,也要像庄户人家一样弄块大石板。这是柳树青从老贾家吃派饭得到的最大感受。十几个人的灶房,没有一张大灶台不行,原灶房只在老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块木头案板,根本折腾不开。并不只是为了擀面,这么多人的锅碗瓢盆、饭罐菜碟、蒸笼、茎匾(高粱杆编的锅盖)、箅子(高粱杆编的蒸屉)、油瓶料罐等等总要有个摆放的地方吧。这件事,树青早想好了。他在顺茂家吃饭的时候就对他家那块又黑又亮的石板情有独钟,那真是陕北人过日子的好家什。问了村里几个做过石匠活的,听了尺寸,都不敢接手。那天往前沟送粪,树青碰见一个过路人,肩上背的褡裢里露出石匠工具,一攀谈,答应给凿两块石板,不管磨光,管两天饭,三块工钱。搭讪的地点正好在篦子沟附近,树青就要引石匠看石场挑石头。石匠说不用,篦子沟的石场来过多次,好石板,告诉尺寸就行。树青心里早琢磨好,庄户家的石板都嫌小,他要做两块1米见方的大石板,石匠有点蒙,树青赶紧说:“三尺方,寸厚,两块!”石匠惊呆。篦子沟的石场确实好,石匠在沟底撬出两块好石板,切方,凿平,用不了两个工。树青拿自己的钱打发石匠走了。拉炕板的时候,招呼大家多去两辆架子车,把石板与炕板顺便一起推了回来。
架起两块石板,与锅台齐高,一溜找平,合缝,宽敞大气,整个气派就出来了。冷庙沟找不出这样一家气派的灶台来。唯一的遗憾的就是灶台石板还不光滑,磨光它需要时间、需要功夫、需要油泼水烫、烟熏火烤的人气。这一点集体灶最不缺,日后,陶玲几个女同学吃完饭没事了,就挪开家什,在石板上浇上水,拿块石片边聊天、边把石板磨上几个来回。不出十天半月,石板就渐显光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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