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就放在这,”钟诀站起身,用眼神示意窗外,“出去走走?正好没什么太阳,也不是很热了。”
“你没有开车,”舒望确认了一下,“我以为你是会把拉风的跑车开到各处的那种。”
钟诀显得有些受伤:“我开的明明是SUV。”
“你看,”舒望和他并排走在载着乔木的大街上,路灯开始一盏盏亮起来,“有很多人贫病潦倒地来到这里,徘徊在医院门口三天只为了能见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你开着SUV,拿着房门钥匙,散步的时候穿的衬衫价格不下四位数。”
镇上的楼房都在五层以下,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横穿小镇,可以一直望见尽头的山峰和摩天轮。摩天轮上的小灯缓缓转动,隔着四分之一的天空旁边挂着临近地平线的夕阳。
“你也说过,心理健康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包括个人经历和社会定位。”
“是我错了,”舒望轻快地承认,“抱歉,你有你的难处。”
“你是真的很爱道歉。”钟诀走在靠近马路的那一边,侧面能看到对方被风吹起的的头发。
小镇特有的公交缓缓驶过,在路口停了下来,清脆的电子音响起“中心商业街到了”,从车门缓缓下来一个又一个看起来普通而正常的人,可能是SD小区的住户也可能是KT楼的居民,都在平常的傍晚平常地享用一顿晚餐。
夏季带着一点温热潮湿的风迎面吹来,不知道是不是送来了乐园的音乐声,乐声是灵动的但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
钟诀想起了今天还有一次放松训练,不过这次应该能在自己舒适的躺椅里听音乐了。
焦虑(4)
汉字的很多成语,比如“祸不单行”、“雪上加霜”,用来形容董事会上被驱逐出境然后患上会议恐惧症的前总裁再合适不过了。
不能参加会议的总裁是黏在钟诀背上的黑色幽默,别说在董事会上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在会议室保持呼吸顺畅神志清晰就实属难得,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今后公司年会以及部门团建交杯换盏时的谈资。
虽然精神障碍是不可向外人道的,但是钟诀在数次会议期间惊恐发作是董事们皆知的事实,保不准有人已经推测出来了。
杂念像门缝中渗进来的淡淡烟雾,无声无息地让钟诀的放松训练破了功。他仰躺在躺椅上用手捂住了脸,过一会儿还是把头发捋到脑后站起身来。
音响中班得瑞的《迷雾森林》还在持续悠悠扬扬,钟诀摁下停止键,看了一眼手机,马上就到复诊的时间了。
这几天除了日常的放松训练,就是小区定期的病友交流会。钟诀倒是见到了活生生的“过马路恐惧症”和“空气流动恐惧症”,前者常年在同一个街道活动,后者一直戴着堪比宇航员级别的头盔和防护服。
“他们已经到治疗的第二阶段了,”那个在楼道口跟钟诀打招呼的男子——后来告知钟诀他叫尹杰——这样解释,“开始的时候在交流会上都看不到他们,因为害怕出门就会发生意外,经常会把自己关在室内,长期下去可能会发展出其他问题,比如社交恐惧之类的,找工作就更困难了。”
钟诀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还算很幸运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或者自己,最终能否把头盔摘下来。
等钟诀开车到医院门诊楼下时,离复诊只剩下几分钟。他看了眼表,因为电梯迟迟不来,稍稍迈开步子走上了楼梯。
然后他就看见了三十岁的心理医生眺望远方吃外卖的优雅姿态。
“你们医院没有食堂?”一般人在这时候都会忍不住问一句是吧。
舒望从树梢或者盒饭上的炸猪排处移开目光,看见到医院都要穿得随意而不失潇洒、散漫却透露轻佻的钟诀,轻轻打了个招呼:“钟先生,不赶快上去吗?我刚跟一个患者聊过了饭点,不想去食堂了。”
“你好像很喜欢吃垃圾食品。”钟诀示意盒饭里炸的金光闪烁的肉类。
“我该改改的,体脂率本来就不怎么标准了。”舒望有一搭没一搭用一次性筷子敲着饭盒的边缘。
钟诀不知道怎样可以委婉地炫耀一下自己常年训练出来的身材,尤其是如何把话题无声无息地引导到腹肌上。通常自己的身材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至少不至于见一面就忘了。
“哎呀,”楼道上方的声音洪亮清晰,“这不是钟先生吗?能在门诊时间在楼道里偶遇真是万幸。”
柯奕主任医师巍峨地站在楼道上方,白发的纹理都透露着威严。舒望又把目光放回自己的午餐,置身事外地享用起来。
“不好意思,老没有等到电梯,走楼梯费了一点时间。”钟诀大跨步走上了三楼,裤身严丝合缝地勾勒出腿部肌肉行走时的优美曲线,可惜这时候不能回头看对方有没有注意到,回头就输了。
舒望摇摇头,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等二人走了之后背靠墙站了一会儿,对着虚空的一点深思起来。
下午预约的病人走后,舒望盘算了一会儿,决定去公园走一走再回家。起身的时候看见不请自来的导师又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这么不欢迎我这个老头子。”柯奕正了一正主任医师的牌子。
“不敢不敢,只要主任少操劳一点我的个人生活……”
“说到个人生活,”柯奕很自然地截住话头说下去,舒望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桌上的水性笔如果能说话都会跟着叹息“又来了”,“最近怎么样,有男朋友了吗?”
“我不知道师者除了传道受业,现在还该关心学生的感情生活。”
“分内的事,”柯奕豪爽地笑了两声,“所以有了吗?”
“没有,多谢关心。”
“找一个嘛。”
“这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舒望开始徒劳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不知道它们至今能保持尽然有序是不是全靠柯医生三天两头的造访,“而且我又不急。”
“你不觉得那位钟先生对你有意思?”柯奕把双手交叉起来走近,很自然地把两叠放倒的文件从舒望手里抽出来,转正了递还给他。
舒望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把它们搁到一边:“这种事很微妙。”
“我问的是作为一个心理学专家的个人感受。”
舒望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视主任的眼睛:“好吧,也许是。但是我现在并没有开始一段长期关系的打算,我已经很忙了。”
柯奕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微微耸肩:“本人意愿最重要。”
舒望把白大褂脱下来放在架子上,勾起桌上的钥匙,微微对主任示意:“那我先走了。”
柯奕伸出左手点点他的胳膊,右手捏着一张票递到跟前:“工作很忙,偶尔娱乐也是必要的啊。”
柯奕看了一眼手里惊悚电影的票根,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
“谢衡那小子给的,说什么半百以上的老年人要挑战一下生活,我的生活已经够有挑战性了,不需要,”柯奕拍了一下他的肩,“年轻人,拥抱惊险吧。”
舒望对着票根边框上那一缕不详的红色眨了眨眼,自己年过半百依旧潇洒故我的导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所以这就是在自己吃午餐的时候特地来找自己的原因?一张莫名其妙的电影票?
“哦,对了,”柯奕的衣角又突然出现在门口,“差点忘了,我今天刚跟钟先生谈过,他下周会开始进行VR治疗,但是谢衡最近有点忙不过来。”
舒望顿了顿,犹豫着开口:“什么意思?”
“下周记得空出几个时间段,”柯奕一转身又消失了,“我会让林护士长发给你的。”
舒望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愣了一阵,苦笑了一下,关上了诊疗室的灯。
夏日傍晚的市民公园有一丝清凉,池塘里的鸭子不紧不慢地划一会水,然后梳理一下羽毛,时不时小幅度挥舞翅膀叫一声,然后缩回脖子打起一圈涟漪。要是有特定恐惧症里怕鸭子的怎么办?舒望拿着羊角面包喂鸭子的时候有一点担忧,公园管理人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当然,要是有害怕树的,也总不能把镇上的绿色植物都砍掉。这世界的规则是应当由他们来适应,而不是为他们而改变的。
鸭子突然扑棱棱地飞走了,撩起了舒望的一片衣角。他回过头看,尹杰正在笑嘻嘻地看着他。舒望使劲挤压了一会儿记忆细胞:“……尹先生?”
“舒医生也喜欢来公园里逛逛啊。”尹杰拂了拂公园长椅上的灰尘坐在了一旁。
“偶尔会来。”舒望倒是没有在意他赶跑了自己的鸭子,本来已经快喂熟了,“尹先生记忆力真好,只是在会诊的时候打了个照面而已。”
“不足为奇的长处啦。”尹杰交叉十指眯缝着眼看夕阳。
“最近怎么样?不介意我问问的话。”
“下个月开始就不用跑医院了,虽然还是不敢经常坐电梯,”尹杰点点头,“不知不觉已经在这已经呆了将近一年了。”
“有想好接下来做什么吗?”
“就在镇上找个地方打工,将来也许能开一家自己的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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