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舒望和他的手一样有气无力,“罗素标记。”
钟诀不想再重复“说人话”了,他在来的路上查过,用手指入喉诱发呕吐的时候,指关节常常会被牙齿咬伤,“罗素标记”是留下的伤痕。
钟诀把舒望扶到沙发旁,半蹲在地上,仍然握着他的手,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我不会走的。”
舒望轻轻地笑了起来:“之前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者说因噎废食。”
“我刚刚吃的挺多的。”
“无理取闹,”钟诀的语气表示他并不觉得是闹,“不是每个人都会退缩的,我们都是成年很久的人了,应该知道承诺的分量。”
“看来我的老师跟你说了很多啊,”舒望垂下眼睛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整个就是个傻子,还是个特别脆弱的傻子。”
“精神障碍是由生物、社会和个人三方面因素组成的,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钟诀微笑着看他,“既然你都不觉得我脆弱,我怎么会呢?”
“我有点怕,”舒望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一生只能经历一次,再经历一次我真的会死。”
“我真该封住你的嘴的,不过如果你心里是这么想,大概捂住也没有用,”钟诀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重新相信,你说过你需要时间,那好像也只能等了。”
“如果等不到头呢?”
“那也太惨了点吧,”钟诀长叹了一声,“没办法,那我只能尽量活久一点了。”
进食(4)
钟诀脱下外套,把袖子挽到胳膊肘,开始把外卖盒一个一个叠起来。
这辈子没想到还能体验一把家政妇的生活。钟诀愤愤地把盒子压平,和厨房里积攒的垃圾一起丢出门,然后烧上了水,把碗碟放回它们应该待着的地方。本来是想找胃药的,但是翻开抽屉看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泻药和催吐药,本能地想把它们和外卖一起扔出去,但是想想还是放下了。
用手抠更快更简单,丢了又怎么样。
钟诀记起自己早年偶尔应酬时喝多了酒,在外面逼自己吐出来接着回去喝的时候,那种整个食道和胃都痉挛的感觉,不知道一天清除十几次的暴食症患者究竟是什么感受。
等舒望把自己清理干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正撞上钟诀对着药瓶发呆。舒望轻轻从他手里把药拿出来,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谢谢你帮我换垃圾袋。”舒望的声音有点哑。
钟诀看着他,本来只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像是千里万里一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拼尽全力也追不上:“不能不折磨自己吗?”自己能说出这种带着哀求语气的问句自己也惊讶:“不能停下来吗?”
“你知道,”舒望的脸色有点苍白,眼睛显得尤其黑,里面装着另一个世界,他的世界,外人怎么也闯不进去,“精神疾病之所以是疾病,有的时候是没办法控制的。如果我不吃下去,就会坐立不安,会头晕、胸闷、呼吸急促,会特别恐惧,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样。”
“我懂,”钟诀轻轻地把手放在舒望背后,心理医生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暖的身躯靠在怀里,“我也是经历过很多次惊恐发作的。但是现在我也一样能正常生活,你也能好起来,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舒望贴着对方的温度,脑子晕晕的,没意识到患者安慰医生这个模式有什么不对,确实有很多人都康复了,也确实有很多人反复发作,一辈子噩梦缠身,但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也许院长说得对,我应该找个人一直呆在身边看着我。”
钟诀训练多年的商业逻辑思维立即就把它带到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推理结果:“舒医生?你这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舒望皱着眉从肩上侧过头看他,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跃到了这个程度,但是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过了这么多年,他难道还要为那段死去的恋情守一辈子节吗?
“好吧,”钟诀又开始了他从前的那种神情,轻佻的,玩世不恭的,朝舒望微笑了一下,“院长的任务,我接下了。”
然后他吻了下来。舒望的两臂环在对方的腰间,感觉到搁在肩膀上的手猛地用力,整个人就这么跌进了他的吻里。
刚开始只是轻轻的,就像那天在楼下似有若无的勾引,接着他抬起了舒望的下巴,舌头很轻巧地滑进来,很熟练,太熟练了,舒望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抵抗住这一个吻。从神圣的到侵略性的,从轻柔的到狂风暴雨的,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对方还在游刃有余地撕咬他的下唇。
情场老手。
舒望不甘示弱地回吻过去,用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作为支点,钟诀的嘴里有一点点葡萄酒的味道,微甜又带点酸涩的。
钟诀觉得他们可以一直这么吻下去,直到所有烦心的事物和烦心的人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只有一个属于彼此的小屋,只有一盏略不亮堂的顶灯,外面都是黑暗。
(……1257……)
等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探进来,屋里还飘荡着性的气味,因为常年晨练的缘故钟诀醒的很早。起身的时候旁边的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又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一些,钟诀欣赏着他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手机在客厅里响起来,不是自己的铃声。钟诀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舒望,走进客厅接了电话。柯奕听到他的声音顿了一顿,感慨道:“所以你们终于搞到一起了?”
博士的用词为什么不能文雅一点?钟诀轻咳了一声:“院长有什么事吗?”
“你转告舒望,今天不用来医院了,我已经帮他调整了患者的预约,”柯奕叹了口气,“我看老有几个电视台的在门口鬼鬼祟祟,恐怕有点麻烦。”
“这场官司应该不难解决吧,”钟诀压低了声音,“很明显是无中生有。”
“重要的是真相吗?”柯奕摇摇头,“你看舒望现在的情况,你敢再让媒体去刺激他?”
“好吧,”钟诀回头看了眼卧室,“我转告他。”
柯奕挂了电话,扔在桌子上,看着对面毫无表情的韩区明:“真不明白你们这是何苦,要让他继承遗产有的是方法,偏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他逆反心理出来了怎么办?”
“这明明是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堂兄弟在找麻烦,我们可是无辜的啊,”韩区明耸耸肩,“但是这件事,集团两天就能摆平,只要他求助就可以。我们想要的只是代理经营权,舒望不是做生意的料,这点谁都知道。他靠着他的股权吃饭,邹董有他的经营权,皆大欢喜的事。”
“堂兄弟?你骗谁呢?教唆官司,媒体造势,”柯奕眯起眼睛看他,“怎么看都像是你这个顾问律师出的主意。韩律师,做人不要欺人太甚了。”
韩区明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不了解你吗?”
“那是二十年前的我,”韩区明也没顾及医院禁烟,对面坐着的院长也没有反对,“二十年了,谁知道人心变成了什么样?”
柯奕没有答话,提起了另一件事:“韩太太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多劳挂心,就是有点咳嗽,”韩区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家庭,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点事也都成了风中哀尘,想必他一个院长也不会再放在心上,“你呢,现在还是单身?”
“都这把年纪了,还想这些,”柯奕摆摆手,“一个人过也过惯了。”
韩区明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舒怀楚对同性恋是什么态度,当初我根本不能……”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知道并不意味着宽宥。
进食(5)
“我总不能一直在家里躲着吧。”舒望把自己从床上剥离出来,使劲压平自己的头发,但是有一小撮怎么都倔强地翘着,钟诀顺手帮他理平了。
“这不叫躲,”钟诀的手莫名被吸在了头发上,揉着就没有放下来,“叫战略性退避。等媒体的热度退了,真相水落石出就好了。”
“我都不知道这是我堂兄弟那边找麻烦,还是董事会的人搞的鬼,”舒望微微侧身,靠在钟诀的掌心上,“我就是因为这些破事才不想回那个家,他们还找上门来。”
舒望手机的铃声又响了,钟诀瞥了一眼,递给他:“没标记的号码。”
“不接,”舒望带着一脸起床气把手机推开,“外面都是坏人。”
钟诀叹了口气,接通电话,把听筒凑到舒望的耳旁,他倒是也没有躲。嗯了两声,又开始皱起眉头,一脸颓唐的神色。
挂了电话,钟诀递了一个询问的表情,舒望起身下床,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打开衣柜一阵乱翻:“那位邹董事要过来,跟我商讨一下代理经营权的问题。”
钟诀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我是不是应该走了?”
舒望终于把西装翻出来丢在床上,叉着腰看它:“为什么要走?我见他还得特意撵走我男朋友?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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